血珠用尽,刀亦落桌。
初时,这名字泛起一道血色光华,其内有‘气’升腾而起,形成缕缕血雾缭绕,妖异异常,而后光华大涨,雾气皆散,这名字缓缓的沉寂下来,只显红色的字迹,看似朴实无华,但在季安的眼中,仍是有暗华流转,甚至于名字本身,比这小说的内容更加的吸引他的目光。
季安心中升起莫大的满足,开始接下来的元气沁字。
这倒是比取心头血简单多了,只需按部就班,将体内元气缓慢的引入书稿之中,沁入每一个文字、每一个符号。当季安完成所有字符的沁入后,体内的元气也消耗了大半,他真是很难想象师兄们,以及顾老头,是花了多少的时间才完成他们那动辄数百万字的小说的融合。
书稿之上,再生变化。
署名之处突然生出无数血雾,这血雾本是微不可见,但其同往书稿之内的字符涌动,不经意就汇聚在了一起,这才让季安得以看见了淡薄至极的雾气。
当血雾与每一个字符相连,那暗华流转的署名也彻底的朴实无华了。
顾知秋笑道:“这书稿已能随你心而动了,试试。”
季安闻言,紧盯着书稿,念头一动,这纸张果然是化作金光,钻进了他的耳朵,酥酥麻麻的感觉才刚生起,又钻进了他的脑子里边。季安有些激动,这不像是脑海中早已存在的那些书影,除了可以看画面以提供故事之外,别的什么也做不了,这个书稿可是能唤灵的。
季安突然玩心大起,念头一动,书稿的虚影立即就浮现了出来,不过由于还没多少人看过这小说,所以并没有鲁提辖从中走出来,他念头又一动,书影钻回脑子,又一动,书影再次浮现出来。
念头动了又动,书影越来越黯淡,他体内本就所剩无几的元气也越来越少,终于,不管这念头如何再动,书影都唤不出来了。
他无力的瘫坐着,听顾知秋干咳两声,语气似乎是有些尴尬,“呵呵,我先前忘了告诉你,这书稿在融合之前需得先复刻一份,才好发下山去找一家书店发行。”
顾知秋握住长须,由下裹了上来,裹作一团捏在手中,还往里送了送,贴在白袍上,又向后动了动身子,道:“你这既然已融书,便得辛苦你抄写一遍了。”
季安面无表情的看了看顾知秋捂在手里的长须,人须相距着实是有些距离,以他此刻的力气显然是没法去揪扯的,好在这章节的内容并不算多,他沉默不语便算是应了下来。
季安摆摆手,起身跌跌撞撞的出了屋门,没瞧见背后的人急匆匆的张嘴,一粒黏糊糊的青色丹药吐到了手掌,手上一动,丹药上的唾沫瞬间蒸发,而后将其放回了瓷瓶,口中还嘀咕着:“险些毁了我这大保健神丹。”
从顾知秋的院子里出来时,天已经黑了,所以季安的面色苍白是看不出来的,但他脚步虚浮,扶着墙,慢腾腾的挪动却显示出了他的虚弱。
一转角,衣衫凌乱的季安遇到了大师兄叶忘。
叶忘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但兴许是为了保持高冷贵公子的形象,他平静的问道:“师尊这是把你怎么了,怎地这幅模样?”
季安摇摇头,只想快些回屋吸点元石,不欲作过多交谈,“此事不提也罢!告辞。”
叶忘目送好几次都险些跌倒的季安远去,而后满腹疑惑的进了顾知秋的屋子。
不待他说话,顾知秋便先开口道:“往外传一传,我为爱徒破除天魔,身遭重创,以至生门破裂,生机全散,恐怕是离死不远了。”
末了,他又加上一句,“这消息最好是能传遍整个神州。”
叶忘点头应下,“我会给家父知会一声,请他通过水师尽快传出消息,但若要整个神州知晓,我估摸怎么也得需要两三月的时日。”
听到叶忘提及“家父”二字,顾知秋突然就黑起了脸,闷声道:“无尽之海和十万大山那边不用管。行了,赶紧滚吧。”
叶忘有些恼怒,近一个月了,顶上仍是寸草不生,逍遥巾也迟迟不能取下,这事若说不是顾知秋暗地里使了什么手段,他说什么也是不信的。
更可气的是,顾知秋因此事才软了的态度,短短月余,便将。此事忘了个干净,如今又是硬了起来,气得叶忘几乎七窍生烟。
于是他指着头顶,同样闷声道:“我这头发为何迟迟不生长?”
顾知秋先是诧异,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明白过来,而后猛地一拍桌子,道:“你这话是何意?莫非怀疑是我做的?”
叶忘低下头,道:“莫非不是你做的?”
这无意中扯下了头发,还真是顾知秋做的,这一点他无法否认,还不至于在大徒弟面前耍无赖,于是语气稍松,道:“头发不生,的确与我无关啊,估摸是你霉运当头,我扯下头发的那一瞬间,被小安破蛹而散出的神霄雷霆余波给冲击到了头皮,才致使你光秃至今。不过你且放心,即使是付出我这老命,为师也会助你早日头顶一片黑森林的。”
顾知秋的话都说到要死要活的份上了,不管他叶忘信与不信,他知道若再不见好就收,恐怕要被这难得才有收敛的人一把提溜起来,给扔到山下去了,便抱拳退下。
屋子里只剩下了顾知秋一人,他从环戒上取出一本书,这书满是褶皱,边角没有哪一页不是卷起来的,可见这书不知被蹂躏了多少遍,他直接翻到书的中间,边看边道:“照这《天魔要略》记载,第一次前来引人走火入魔的天魔被我击溃后,在三才境之前,应该都不会再受到天魔的侵袭才对啊。”
顾知秋一阵嘀嘀咕咕,而此时的季安也走进了院子。
对于尸山血海,季安并没有放在心上,认为那只不过是双重幻境中的一重,所以并没有对顾知秋提及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不提,顾知秋自然也就不会费脑子的去想到:尸山血海与走火入魔,究竟是否都是天魔所为,若不是,那么两者之间,又是谁引发的谁。
此时天色虽暗,但时辰并不算太晚,可院中却没有以往要吃到深夜的金元宝和老李的影子。
季安皱了皱鼻子,用尽积累的力气,狠狠的吸了一口,空气中仍残留有香气,虽然很淡,可只闻了一小口,季安便觉得腹中饥饿难耐,再也支撑不住,往前一扑,在元石堆面前摔了个狗吃屎。
察觉院中动静,厢房的门咯吱打开。
一个庞大的人影杵在门口,这等体型自然是金元宝,他往季安这边看了好一会,突然,他撕心裂肺的大喊起来,“师尊!”,这胖子大概是觉得季安一头撞死在了元石堆上。
紧接着,就见他迈开每一脚都足以将雪地踩出个窟窿的步子,急切的跑过来,如此重量的身躯照理来说,是不会轻易在雪里滑倒的,金元宝也确实是对得起这个重量,并没有滑倒,不过却收不住脚,被季安绊倒,宛如一座天秀山,轰隆一声响便压在了季安身上,顺势推到了元石堆。
季安双眼暴突,动弹不得,腰间玉佩受到如此重力压塌,更是把他的小腰子硌得痛得不行,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又有滑落的元石砸到脑门上,砸得他直翻着白眼,嘶哑道:“还不快些起身。”
金元宝腼腆的笑了笑,双手撑地,浑身颤抖的从季安身上爬了起来,散落于背上的元石抖落下去,又砸了季安一脸。
这时,老李背上个大行囊,周身绑着锅碗瓢盆,走过来恭敬说道:“季老爷,老仆我要走了!”
???
季安讶然,气若游丝,“为何?”
老李说着话就往地上一跪,惊得季安连忙就要去将他扶起,但无奈身体实在是半分力气都没有,只得轻声道:“起来再说。”
老李笑呵呵的起身,恭声道:“少爷终究是被季老爷感化了,下定决心要努力感受元气,又担心老仆在此东弄西弄,误了季老爷的修行,所以吩咐我回家中等候。”
季安好不容易翻过身,听得老李此话,顿时大惊,颤巍巍的伸出手,道:“我没有……”
老李蹲下来,一把握住季安的手,愈发的恭敬道:“我知道季老爷心善,定是想说老仆并未影响你修行之类的话,但老仆也有自知之明,我还是回家去吧!”
说罢,老李松开季安的手,起身对金元宝拱拱手,笑道:“少爷,老仆于家中静候佳音!告辞。”
老李转身离去,面上有些不舍,但没有回头,只留下孤寂的背影,锅碗瓢盆哐当作响,奏起一曲别离。
季安胡乱往前伸手,想要抓住什么,但人影渐行渐远,并不作停留,他大喊一声,“别离开我,我什么都还没吃过呢!”
说罢,两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