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八回 俏秀敏灵巧对言 呆玄烨芳心不识 下
作者:江陵野客      更新:2019-11-22 22:59      字数:3650

秀敏端着茶上了玉阶,见殿外站着的不是小武子,心中纳闷着怎么这两日都不见他踪影,边想着等得空了去问问顾总管边进了乾清宫的东暖阁。秀敏见皇上靠着彩漆木雕凭几正盘坐在炕上,其左侧下首坐着那米院判。这背影一看就不是米霈,秀敏虽失望但倒也习以为常了。秀敏走过去时,听到他们在讲什么‘春弦、夏洪、秋毛、冬石’,反正都是些她听不懂的天外话。秀敏将茶壶和茶杯依次移到炕桌上,又按溶月所教只沏到七分。玄烨递了杯给米院判,米院判忙起身承接又谢了恩。只见他坐下后托捧着那菊瓣式玉盅微闭着眼闻香,再轻抿一口又慢饮一口,细细回味,神色怡然。

玄烨见状问道:“品着如何?”米院判道:“两腋习习清风生。”玄烨道:“朕品着倒没‘六安银针’好。”米院判笑道:“皇上日常所饮,非冠即珍。臣喝惯了粗茶,今日尝此雀舌,已觉是此生所品之最了。”秀敏笑着收了盘又行过礼准备退下时,玄烨忽唤她道:“秀敏过来,朕给你看看脉息。”秀敏回头拿盘掩笑道:“皇上疯了,奴才又没病,号什么脉呢!”玄烨道:“你,你还说没病,你胆敢说皇上疯了,朕看你病得不轻。”秀敏道:“奴才难不成也有什么痴病?”玄烨笑道:“正是正是!快过来,让朕给你诊诊病因。”秀敏走了过去,玄烨拉她坐到对侧道:“快伸出手来,先伸左手。”秀敏把左手搁到脉枕上笑道:“皇上请吧!”

玄烨见秀敏露出一段玉腕来,不丰不柴,细中见润,白中带透,又连着五根削葱指,倦软地搭在黄枕上。若说宫后苑那日是丛间蝶舞,那今日便似兰凝珀中。这般如荑之指,宫内竟找不出第二双了。秀敏见玄烨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腕看,倒不好意思了,便说道:“敢问米太医,这号脉究竟是用眼还是用指呢?”米院判笑而不语,只是轻咳了声,玄烨这才晃过神来,慌说道:“望闻问切,望在首位,不看如何知病症?”说罢便伸出三指按到秀敏的寸口处取脉,殿内一时静得只剩呼吸的气流声。

十息后,玄烨道:“瞧你这脉象,倒真有病。”秀敏忙问:“什么病?”米院判也问道:“脉象如何?”玄烨道:“脉略弦,一息六至。”秀敏道:“这是什么意思?”米院判又说:“皇上可许臣一试?”玄烨道:“她这脉不像你说的平脉,你来把一下看。”米院判放了茶盅刚伸出手,玄烨又道:“等等,把你帕子拿出来。”米院判笑道:“臣糊涂了。”说着转身从医箱中取了方素绸帕盖在秀敏手腕上再才开始号脉。又十息后,米院判看了眼秀敏,见她两颊飞红,再结合这脉象,坐回凳上道:“皇上,她这脉象并非因病所致。”

玄烨道:“细说之。”米院判道:“春令虽阳气初升,但寒气未尽除,气机仍有约束之象,故而脉稍弦。这是应时之脉,属无病,也就是臣方才说的春弦。”玄烨又问:“那一息六至是为何?”米院判笑道:“这不光四季会影响脉象,情志也有所影响。人喜则伤心而脉多缓,恐则伤肾而脉多沉。方才您号脉时,她心中难安,脉便急促。待臣把脉时,一息正好四至。”玄烨看向秀敏道:“何故朕把脉时你心中便不安?”

秀敏听玄烨当着外人的面问这话,愈发羞红了脸,收了手就起身道:“奴才哪知道何故,鬼使神差也说不准,遇上那风流冤家也说不准。”又行了礼道:“皇上还是好些跟着米院判学吧,少拿奴才做冤下魂。奴才告退了。”玄烨见秀敏走了,满是不解道:“这是什么道理?”米院判笑道:“皇上您号脉前,盯着她看了那么会子,她心中哪能毫无波澜呢?女儿家本就易情动,您还要问她缘故,不怪她要恼,她要跑。”玄烨听后再细想‘风流冤家’这四字,顿觉满室生香,情意绵绵。又靠着凭几撑头笑道:“好一个风流俏冤家!”

秀敏拿着茶盘在庑廊下走着,一时越想越恼,不禁羞骂道:“蠢材!蠢材!还要问我是何缘故,那王八看上绿豆,又是何缘故!”转又道:“呸呸呸!他是王八,我才不当绿豆。”

“啊...嚏”,乾清宫内玄烨猛打了个大喷嚏。米院判忙道:“皇上,入夜仍是寒凉,您须多注意些才是呀!”顾问行连忙拿了外披来给玄烨披上,又倒了杯热茶递与玄烨。玄烨接过茶道:“无妨的,打个喷嚏不碍事儿。”又饮了口茶道:“米院判既喜这茶,朕让御茶房拿一罐与你。”米院判闻之喜惊参半,道:“这雀舌茶本就少见,‘金地雀舌’更是其中上品,臣今日得尝一杯已是皇上特恩,岂敢再度逾矩呢。”玄烨笑道:“一瓷罐并没有多少,你日夜为朕之安康劳神,受得起这雀舌。”米院判忙跪地谢道:“臣叩谢皇上隆恩,臣日后必当尽职尽忠以报皇上之德。”玄烨说了句‘起来吧’,又对顾问行说:“你去御茶房拿罐雀舌来。”顾问行退下后,玄烨又请米院判接着讲传何为‘夏洪’。

秀敏这边刚骂完玄烨,忽听有人笑问道:“王八是谁呀?”秀敏一惊,抬过头去见是溶月站在檐下暗处,便说道:“月姐姐你站那儿干嘛?装神弄鬼的,怪吓人的!”溶月走上来道:“心中有鬼鬼自来,心中无鬼人自安。我站那儿赏月呢,怎么就成装神弄鬼了?”秀敏道:“我心中坦荡得很,才没鬼呢!”溶月笑问道:“那你倒是回我呀,谁是王八,谁是绿豆?”秀敏灵机一动,含笑问道:“你真要我说?”溶月道:“快说!”秀敏道:“月姐姐便是那又圆又翠的绿豆,佟大人便是那...”

溶月一听‘佟大人’,又见秀敏‘咯咯’地笑着,不迨她说完便去拧她的腮帮道:“你个烂了嘴的,敢情你编排我呢!”秀敏挣开溶月,跑远了捧腹笑道:“好姐姐,你不说人头秃,人也不说你眼瞎呀!”溶月气道:“我今儿要是饶了你,我死去!”说罢便要去抓秀敏。秀敏见状忙转身跑了,刚跑了没几步迎面撞上一人来,秀敏‘唉哟’叫了声,那人扶住秀敏道:“慢点儿,跑什么呢!”

秀敏抬头见是顾总管,问道:“皇上又要传茶了?”顾问行道:“没呢,皇上命我拿罐雀舌,要赏给米院判。”溶月趁机追了上来,又掐了下秀敏道:“小蹄子跑得倒挺快!”顾问行笑道:“你们这是玩什么呢?”溶月微喘着道:“没玩什么,我正教训她呢。”又问道:“皇上可是要雀舌?”顾问行道:“就是方才泡的‘金地雀舌’。”溶月道:“那请顾总管跟我来吧。”话落白了眼秀敏后便带着顾问行往值房去了,秀敏则一路偷笑着跟在他们后面。

进了值房后,溶月拿了本册子来,又写了两列字,并递与顾问行道:“劳顾总管在这儿签字按印。”又去取了带黄笺的甜白釉茶罐放到黄檀方托里端了过来。顾问行签了字,接过托盘道了句‘有劳’后便转身走了。秀敏忽想起了小武子,忙追出去叫住他问道:“顾总管这几日可有见到小武子?”顾问行气哼道:“那个小畜生!死了倒少个祸害!”秀敏忙问道:“他怎么了?病了么?”顾问行侧身向屋内的溶月道:“月姑娘,我借秀敏说几句话。”溶月答应后,他又对秀敏道:“咱们边走边说。”

待两人走得稍远些后,顾问行叹气道:“这个小畜生,成天了就往外头跑,我说他迟早得出事,这下好了,一惹就给我惹了个大祸回来!”又接道:“这崽子也是胆大包天,招惹谁不好,偏去招惹寿昌宫的人。”秀敏惊道:“他惹了皇太后的人?”又问说:“他是骂人家了还是打人家了?”顾问行道:“是这样就好喽!他跑去偷看人家宫女干活,被寿昌宫的首领太监抓了个正着,先拖去打了顿再才送回乾清宫来。”秀敏忙问:“打得厉害么?”顾问行道:“只是屁股开了花,没要他命我就谢天谢地了。得亏那丫头不是皇太后身边的人,只是个杂使丫头,便没报到皇太后那儿去。若让皇太后、皇上知道了,只怕要连累我和他一起掉脑袋!”又说道:“我是信得过你才跟你说的,这事儿,我悄悄压了下来。”

秀敏一听后果这么严重,愈发担心起了小武子,便问道:“那他在哪儿养着呢?”顾问行说:“我怕被人发现他挨了板子,就让他藏在我房里了。”两人说着已走到了玉阶下,秀敏道:“顾总管快上去吧,我知道他无事便放心了。”顾问行道:“秀敏丫头,切记切记,谁都不能说哦!”秀敏道:“顾总管放心!我若说了,嘴巴长疮,再讲不得话。”顾问行笑道:“那你回去吧,我走了。”秀敏往回走了段路,又回身望见顾问行进了大殿后,撒开腿便往敬事房跑去。待她到了敬事房,见外门锁着,隔间房门也锁着,但隔间窗里依稀似有火点。秀敏细声唤道:“小武子,小武子,你在的话就吱一声。”

小武子趴在隔间长塌上,忽听到窗外有人喊他,他记着师父的话不敢随意应答便默不作声。那人又喊了几声,嘀咕了句‘难不成睡着了?’小武子这才听出是秀敏的声音,忙问道:“是敏姐姐么?”秀敏正欲走时,听到里人回了话,连忙应声道:“是我是我,你怎么样了?”小武子道:“敏姐姐等等,我给你开窗。”

小武子艰难地翻起身支开了窗,秀敏见他唇泛白,眼发青,额上挂汗,脸间带淤,这副病态与那日保官被打时竟是一模一样!一时触及伤心处,秀敏哽咽道:“你何苦呢!是什么样的天仙没见过,明知是宫里大忌,还要以身犯险。”小武子见她哭了,反倒慌了神道:“敏姐姐你别哭呀!我打小没娘疼没爹管的,不知挨过多少打也没人为我流过泪,你今儿一哭,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又说道:“我对她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只求能远远地看上一眼,就是拿走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呢!”秀敏听这话中似有情缘,便问道:“她是谁?怎么就引得你这般了?”小武子说道。不知他说了什么,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