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贺都的官道上,从来都是热闹分非凡。这里离贺都还有个十几里路,在山坳中,难得有这样平坦的向阳地,南北货商愿意在这里歇脚,附近的村民便得了商机,在这里经营茶寮食肆,做些简单吃食只为果腹,烹些上不了台面的粗茶解渴。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极具人气的繁华地。
一辆高大华贵的车舆在兵士的拥簇下远远而来,车舆由四匹高头大马前牵后引,平稳缓慢;领头的是全副武装的兵士,手中握着冰冷的锐器,让人心颤;后面随侍的,有不少丫鬟,丫鬟各个出挑,着的也是上等锦衣,看来车上,应该是有女眷的;车舆之后也跟着荷武的兵士,警惕的看着四周。
食肆茶寮里歇脚的人都望了过去,大家窃窃私语,不知这样大的排场,会是哪个官家的。
车舆里,陆机不苟言笑,坐在正中,闭目养神。一旁的陆幽幽抱着胳膊,有些不高兴的嘟着嘴。
“爹,我当真不能去骑马吗?”陆幽幽望着父亲,嘟囔道。
陆机张开眼睛,叹了口气:“一个姑娘家,你就不能安分些。”
“这几日会去给祖母做寿,在那些叔姨伯舅面前,我已经忍得很辛苦了,”陆幽幽撇撇嘴。
“那就继续忍着。”陆机看着女儿,宠溺的笑了一声,“忍着忍着,这些规矩,便长到你身上了。”
“我才不要呢!”陆幽幽把身子一扭,背对着父亲。
陆机无奈摇摇头,此刻他完全没了朝堂上陆相的威风,而是变成了一个对女儿宠爱有加的父亲。自妻子过世后,他这个掌上明珠,便一直寄养在了老家,家里长辈可怜她自幼丧母,便对她百般宠爱,陆机叹了口气:“你啊…便是让你祖母宠惯坏了的……”
陆幽幽不理父亲的唠叨,她瞧着外面的天,果真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陆幽幽眼中,陆幽幽定神一看,心中泛起喜悦,果然是他!
“停停停!”陆幽幽忙喊道。
“你又要做什么?”陆机困惑的看着女儿。
“我遇到一个朋友。”陆幽幽说着,也不管父亲说什么,提着裙裾,跳下了马车。
“殒奴!殒奴!”
殒奴坐在茶寮中,仰头灌入一大盏粗茶水,一路奔波,这才觉得解渴。
还没放下碗盏,便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一个红色的身影一阵风一样飘到自己面前。
“殒奴,真的是你啊!”陆幽幽朝着殒奴肩膀狠狠拍了一下,“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
殒奴被这陆幽幽这狠狠一拍,一口水呛进了嗓子眼,好不容易忍住了咳嗽,殒奴有些讶异的开口道:“陆…陆小姐…怎么是你…”
“真是巧啊,大路朝天,我们这都能遇到,真是有缘。”陆幽幽望着殒奴,笑道:“我跟爹爹为祖母做寿回来,你呢?”
“我…我是替府上收佃租来的。”殒奴轻声道。
陆幽幽上下打量殒奴一遍,皱了皱眉头:“这孟府是不给你吃饱吗,你可是瘦了不少。”
殒奴憨笑一下:“孟府对我很好,不曾让我挨饿。”
“你那个孟小姐呢?”陆幽幽挑眉看着殒奴,“听说她已经许了四皇子,你可知道。”
“我知道。”殒奴低了头,眼中有什么闪烁一下,“小姐天命贵胄,与四皇子终成眷属,是好事。”
“得了吧。”陆幽幽笑了一笑,“你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殒奴不做声,任由陆幽幽嗔笑。
“不说不开心的事情了!”陆幽幽拉着殒奴,“我带你见一个人!”
殒奴还未及说什么,便被陆幽幽拉到了车舆边。
陆机在车舆里,早已看到女儿匆忙下车,奔向一个衣着粗陋的年轻人。他着了车舆停下,远远望着女儿,两个人似乎很是相熟,一向泼辣的陆幽幽,竟在这个年轻人面前,露出娇羞的笑容来。
“爹爹!”陆幽幽拉着殒奴,站在陆机面前,雀跃的欢呼道,“他就是殒奴,我跟您说过的,曾在宵禁的时候,救过我的人!”
殒奴知道,车舆中的人,是权倾天下的权相陆机。果然似传言中,陆机看起来,威仪万千,堪比称霸一方的王。殒奴向着陆机行了个礼,低声道:“殒奴见过陆相。”
陆机蹙目看着殒奴,平常人若是突然看到自己,大抵都会受到惊吓,唯唯诺诺,而面前的年轻人,看起来年岁不大,却出乎寻常人的稳重端定,不卑不亢,他突然对面前的年轻人产生出一丝好奇来。
“你救过幽幽?”陆机板着脸问道。
“是啊是啊。”陆幽幽忙不迭的回答。
“没问你!”陆机一个凌厉眼神,陆幽幽便被吓到了一般噤了声。
“这么凶干什么…”陆幽幽小声嘟囔道。
殒奴见陆机是有意的,向陆机行了礼:“回陆相,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陆机明白,贺都年节的宵禁,是极其严厉的,几乎没有人能够逃过那□□手,而眼前这个殒奴,不仅自己逃过,而保护了陆幽幽,可见他并不是像看起来这样的憨敦。
“你如今在哪里,做什么。”陆机开口问道。
“殒奴在孟太傅府中,是孟府的劳奴。”殒奴应道。
陆机若有所思,不再做声。
“殒奴,你是要回贺都吗?”陆幽幽问殒奴。
殒奴点点头:“佃租收完,就要回去了。”
“那我们一道走吧。”陆幽幽忙说。
陆机轻咳一声,开口道:“与一个劳奴一同走,幽幽,别失了身份。”
“爹…”陆幽幽不高兴的望着父亲,又看向殒奴,“殒奴,我从不觉得与你一同失了身份,你莫要多心啊。”
殒奴笑了一下,轻声道:“志之难,不在胜人,在自胜。陆小姐放心,殒奴明晓自己身份,不会自倨,也不会自菲。”
陆机望着殒奴,眼中情绪复杂,不知为何,他从看到这个年轻人的第一眼,便觉得他与众不同,不仅是因为他救过自己的女儿,而是一种难得的亲近感……
殒奴告辞,准备要走,陆机突然开口:“既然同路,便一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