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嗔儿便起了身,端了清水,往青梧苑伺候孟青夕梳洗。
孟府晨起的小厮们已经开始洗扫了,大家都在抱怨这天儿闷热无比。嗔儿心想,今日一定是个暴雨天。
回廊中,她正好碰上端了早膳的殒奴。每日,殒奴都会早早的煨了甜粥,为孟青夕送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了青梧苑。
一进廊下,便看到孟青夕的闺房中,明着烛火。嗔儿和殒奴互相看了一眼,立刻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推开门,孟青夕已经衣着整齐的坐在书案便,执笔认真的写着什么。
孟青夕写的入神,竟未发现屋中进了人。
嗔儿将清水放到一旁,埋怨道:“小姐,你昨夜莫不是又抄了一夜的卞南经?”
孟青夕听到声音,抬眼看着,许是低头时间太久,她眼前一阵模糊,她抬手揉揉眼睛,眼前清晰起来,才发现嗔儿和殒奴来了。
她放下笔,动了动酸痛的肩膀和手腕,轻声道:“我是起的早。”
嗔儿拿起镂花的灯窗,熄灭了里面的烛心,撇撇嘴:“小姐说谎,昨夜我离开的时候,这蜡烛还有一大截,这会儿都要烧尽了,还说不是熬夜一夜。”
孟青夕谎言被戳破,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小姐,您身子刚刚好一些,便要熬夜抄那经书。”嗔儿心疼的责怪道。
孟青夕叹息一声:“明日便是娘的百日祭礼了,这八十一篇卞南经,是为娘祭礼准备的,眼下还少十几篇,我自然不能休息了。”
“小姐…”嗔儿叹息,却无从安慰。
殒奴将食盒里的甜粥和小菜放在桌案上,听到主仆二人的谈话,表情不由的僵硬严肃起来。
整理期间,殒奴无意瞥到花案上的榕松,这花案上的榕松盆摆本来长得并不茂密,可最近,它不仅长得葱郁,还长得飞快,细看去,土里还有几个新钻出的嫩芽。
简单梳洗,孟青夕离开内堂,来到桌案前。
“好香…”孟青夕看着桌案上的甜粥与小菜,才觉得自己肚子饿了。
殒奴木着脸,似在努力压抑着心绪一般。
“殒奴…”孟青夕注意到殒奴的异样,“大清早,谁惹你不高兴了?”
殒奴闷闷的不做声,倒是嗔儿,不悦的碰了碰殒奴:“小姐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
“没有。”殒奴压低声音,“没有不高兴。”
“嗔儿,我想吃荷姑做的小菜,你去灶房取些回来。”孟青夕吩咐道。
“小姐…”嗔儿不高兴的撇撇嘴,知道孟青夕这是找理由将自己支开。
待嗔儿出了房门,孟青夕再次看向殒奴。
“你若不说,我便不吃了。”
殒奴无奈,开口道:“小姐这些日子抄写经书,已经很辛苦了,眼下连药却也不正经喝。”
“我哪里有不正经服药。”孟青夕忙为自己辩驳,“我都喝了的。”
殒奴看了一眼那葱郁盆榕松,孟青夕立刻明白,他定是发现了自己的小秘密。
“我…”孟青夕争辩,“那是因为药太苦,所以总是喝不完,又怕你看到,所以……”
“所以你就将汤药喂了榕松?”殒奴心中气愤,自孟夫人去世,孟青夕便整日失魂落魄,自己日日陪着,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如今刚刚好些,便在汤药上讨价还价,着实让人着急。
“所以你就这样自欺欺人。”殒奴忍不住,懑声道,“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那我也不必这样尽心了……”
“我知道错了…”见殒奴生气了,孟青夕眼帘低垂,轻声道,“若觉得陪着我让你觉得厌烦,便不要陪着我了,我自己也可以很好。”
“你!”殒奴更气了,他低头看着孟青夕,孟青夕挑眼望着他,两个人互不相让。
屋中一阵安静,甜粥袅袅的水汽上浮着。
两个人僵持了半晌,谁也不与谁说话。
孟青夕突然捂着心口,咳了起来。
殒奴心中一紧,忙蹲下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孟青夕肩膀剧烈抖动,又咳又喘,说不出话。
“是我错了,不该气你。”殒奴忙的为孟青夕拍抚后背,看着她蹙眉难受的模样,气恼自己没有分寸。她熬了一夜,一定累坏了,自己却说出这样不中听的话,她自然气恼。
噗嗤一笑。
殒奴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只见孟青夕露出得意笑容,看着殒奴:“你不是说,不再管我了吗?”
殒奴见孟青夕无恙,只是在哄骗自己,不由的木起脸来。
“好了啊。”孟青夕见状,拉住殒奴衣袖,“我不该任性,不该不爱惜自己,我知道了。”
殒奴不做声,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
“你这样担心我啊。”孟青夕看着殒奴,他还在刚刚的紧张中,脸色发白,额上急出汗珠来。
“不担心。”殒奴不看孟青夕,板着脸生硬的回答道,“小姐如今能戏弄人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殒奴…”孟青夕刚想说什么,便听到门外传来了孟青和的声音。
“青儿,我是哥哥。”
孟青和推门而入,看到殒奴也在,他露出短暂惊讶表情,便恢复了正常。
“哥哥。”
这段日子,孟青和经常来探望孟青夕的状况,兄妹二人,因为母亲的去世,更加紧密了。
“青儿,我是来与你说件事的。”孟青和犹豫着,不知要怎样开口。
“哥哥,怎么了?”孟青夕看着哥哥为难的模样,有些奇怪。
“明日…明日是娘的百日祭礼。”孟青和缓缓说道,“爹爹的意思,你还是不要去了…”
孟青夕慌了神,忙说:“为何,我…”
“爹爹说,你身子还不好,最近天气潮热,怕你着了热气,是担心你的身子。”
“我好了啊。”孟青夕忙不迭的解释,“真的,我真的好了…我许久不犯喘症了,殒奴可以作证。”
“青儿…”孟青和担心妹妹太过激动,忙安抚道,“你若想去,过了百日祭礼再说,好吗?”
“哥哥…”孟青夕急的流出了眼泪,央求孟青和,“让我去吧,我还为娘抄写了卞南经…”
孟青和叹息一声,看着妹妹:“不是哥哥不让,是爹爹不允啊…”
“那我去找爹爹,我跟他说…”
“不必了。”孟青和忙拦住妹妹,“爹爹这几日,一直守在娘那里,准备祭礼,不在府中…”
“可是…”
“哥哥也没有办法。”孟青和看着妹妹,露出不忍表情,“青儿,在府中好好歇息,等身子大好了,哥哥带你去……”
孟青和说完,叹了口气,便拂袖离开。
孟青夕身子瘫软,幸得殒奴扶住她。
怀中人暗自啜泣,泪水决堤一样落下,浑身都在颤抖。
殒奴皱了皱眉头,安抚道:“小姐,别哭了,这样会哭坏身子的。”
“殒奴…”孟青夕看着殒奴,泪眼婆娑,梨花带雨,“我想去看看娘…”
殒奴抬手,温柔的为孟青夕擦去脸上的泪。她的眼泪,像是滴落在他心上,每滴都让他的心绞痛一下。殒奴无奈,在孟青夕耳边轻声道:“不要哭了,你若想去,殒奴可以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