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夫,朕很久没有来看你了。”
我背过身,宫人遥遥地吹着笛子。
“子夫,你转过来。”
“已毁之容,岂敢再对圣上!”我闭上眼睛。
他轻轻地扳过我的身子,我苍老的脸上缀满了和那斑斑驳驳的皱纹一样多的泪。这张脸没有任何妆容的修饰,对于一个老妇人来说只能是更快地向时间缴了械。
“皇上,谢谢您还来安子夫的心,安太子的心。只是……恳请皇上万万保重自己!”我还能说什么呢,像一个后宫之主那样,告诉他钩弋夫人的野心,告诉他方士修仙的无稽,然后让他猜忌我内心暗藏的权谋?还是一如几十年前的柔情万种,倾诉衷肠,巴望一个六十四岁的老妇人的爱情?
“子夫,后宫有你打理,朕心甚安。”
“谢皇上。”
“各宫供给还够?长乐宫也不要委屈了。”他一向不过问这些的。
“谢皇上关心。”
“据儿常来长乐宫?”
“嗯,常来。”今夜皇上难得和我说了许多话。
我觉察到自己不自然而又小心的应付,忽然想再说点什么。他把一斛波斯青黛放在我手中,“朕老了,今日总是想以前的事,记得当年朕在平阳府的时候,觉得你画远山黛最是好看。”
“后来李夫人来了,皇上的波斯青黛不只给子夫一个人了。”我缓缓笑道,说起从前的事,总是不那么紧张了。
“朕常常想起她。她怎么不到朕的梦里来看看朕……”他陷入了一种独自追忆的神采,“你知道,还是在平阳府,朕看见她,李延年的歌唱得真让人神往,朕真想知道有没有这样的美人。原来天下真有一种美可以让人忘俗,如果星辰为她坠落,日月因她无光,朕不会觉得奇怪。”
是谁曾对我说过,“伊人如水,从眉目到身姿,都宛如水做,水的柔、水的清、水的秀,如皓月下的太液池水,惊人的美丽是不会因时光飞逝而褪色。”如今是否也成了开败的花?
“裙袖轻飘,单薄背影带着些红尘之外的傲然独立,又透着些十丈软尘的风流娇俏。弱不胜衣之姿,让人心生怜惜,可高洁之态,又让人不敢轻易接近。”他说得如此神往,像个出尘的仙子,却全然不是当年公主与我形容的。
“她的舞大概比你跳得好些。歌却不如你的婉转悠扬,悲戚动听。”
“子夫,这波斯青黛还是画上远山黛吧。”
他攥了攥我的手,然后一点点地抽出来了,我想他期待一双丰润的肌肤。他走了,很快的步子,钩弋夫人的女官派人催了几回了,他无法抗拒那年轻妖娆的*。
遥遥的笛声没有断,和方才皇上在的时候一样。
今夜的汉宫真是难得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