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带到了位于村子中央的湖泊前,在那里,他看到了许多村民。
原来村民们之前已经被集中囚禁在了这个地方,他们的周围设下了一道结界,有的人努力想要突破结界,但却徒劳无果,像是任人宰割的猎物,最终只能颓丧的坐在原地。
一些认识易逢的村民们在看到易逢的那一刻呼喊着他的名字,易逢想要冲过去救他们,但突然悲哀的发现自己现在何尝也不是跟他们陷入了同样的境地。
“解开他,把他留在这里。”一旁,男子对阿寅命令道。
“可是……宋慕泽大人……”
“不用担心,他伤不了我,而且我敢确信,接下来他会连反击之力都没有。”
随着男人头上兜帽的摘下,易逢看到的是一张冷峻的脸庞,那个人有着趋近完美的五官,宛如精雕细刻的美玉一般,散发着淡静的气质,然而面容中却有一种威慑人心的气势。
阿寅放开易逢的一瞬间,易逢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无力感。他脱离了桎梏之后,双腿却沉重的像灌了铅一样重重地跪坐在了地面,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宋慕泽挑起嘴角,满意的打量着易逢此刻无力的疲态,然后缓缓走到了结界前,在众多村民愤怒的眼神中,他恍若无事一般带着极其平淡的口气,问众人:“告诉我,玄古之卷藏在哪里?”
得到的却是沉默的回应。
这时候,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村民站了出来,开口回答道:“我们是隐居的御灵一族,自千年之前就已经与外界断了联系,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
宋慕泽没有说话,而是对周围几个手下略微示意,而后那些手下进入结界将那个长者抓了出来。
“你们干什么?快放开他!”
“你们这些坏人,一定会得到惩罚的!”
村民们纷纷焦急的喊道,然而他们的愤怒无济于事。混乱嘈杂的人声中,只见宋慕泽隔空对着长者,抬手指向他所在的位置。片刻后,长者浑身被一层水雾包裹住,众人大惊,原来那是从空气中无形间聚集而成的液滴,在很短的时间里却已经形成了一层水盾,将整个人包裹在了其中。
而后随着宋慕泽单手落下,那个水盾包裹着动弹不得的人,将其推到了湖泊中。
“问题继续。”宋慕泽漫不经心的收回手,转而又对着众人,仿佛刚才杀人的举动对他来说就像呼吸一样平常。
一些情绪激昂的村民斥声怒吼着,然而他们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已经面临了和刚刚长者一样的结局。
易逢远远地看着真真切切发生在他眼前的一幕幕,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人的面前的力量是那样的弱小,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浑身颤抖着,松开的拳头又慢慢握紧。
在他不经意间抬起头时,突然看到了立在人群间的奶奶。
奶奶……
她仿佛正在远远的望着他,神态中却是一贯的安详与从容。
易逢愧疚的垂下头,心里想着奶奶现在一定对自己的懦弱感到很失望吧。
宋慕泽走向前,隔着结界近距离的面对着那些村民:“我知道,你们其中的一些人身体里留着御灵一族的血。虽然你们千年之前是隐世的御灵一族,但并不代表你们就跟北陆之地以外的御灵族断了联系。根据我所知的消息,当年负责藏置玄古之卷的人是你们村中的先辈。所以你们现在还是尽快供出真相,否则接下来的时间里每一秒钟都会死人,直到我得到玄古之卷的藏处为止。”
村民们没有说话,大多数人只是用着无比愤怒的目光望着他,另一些人则闭口保持起了沉默。
空气中一时间陷入了死亡般的凝滞。
“一”。
宋慕泽开始漫不经心的数着数字,正式进行着一场死亡的倒计时。
无人回应。
他的手下从结界中拖出一个村民,将其束缚住之后丢入湖泊中。
“二。”
他继续倒数,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然而得到的却依旧是沉默的回应,于是又一个村民被沉入了湖泊深处。
意想不到的转折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在众人继续陷入了沉默的时候,在宋慕泽数到三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这场死亡倒计时。
宋慕泽回过头,看到的是缓缓站起来的易逢。
易逢抬起头,目光直视着他,双拳紧紧的攥着,对她说道:“我知道你想知道的这个秘密。”
“哦,是吗?”
宋慕泽暂时收手,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易逢,嘴角扬起一丝令人生寒的诡异笑容。从他最初见到易逢的时候就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求生欲望,为了生存和自己的利益可以不惜一切,这多么像曾经的自己。哦,不对,是曾经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
易逢确实知道关于玄古之卷藏处的秘密。
他从小都知道,他们来自遥远古老的御灵一族,掌握着独特的御风之术,以及那个关于玄古之卷碎片一般的秘密。这一切,都是在他小的时候从奶奶的口中得知的。奶奶给他讲述过关于祖上的故事,教他学习祖上传下来的法术,却一直没有正式告诉他关于玄古之卷的完整秘密,但他隐约也得知了一些真相,他知道,奶奶是一定清楚这个秘密的。
此刻他的视线穿过宋慕泽,穿过众多村民的身影,落在了奶奶的身上。
奶奶仿佛感应到了他的目光,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摇头叹了口气,远远的望着他,目光中带着些许的失望与无奈。
对不起,奶奶。
他在心里默念道。
宋慕泽走到了结界前。
“只要你说出关于玄古之卷的秘密,这里的所有人都会被释放。”宋慕泽对着老人说道。
“易婆婆,不能说!”
“不能说出去!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能轻易将这个秘密透露给外来者!”
“我们今天就算是全部死在这片湖里,也不会对你透露出半个字!”
人群之外,易逢将拳头握得格格作响。
“你们说的还真是轻松啊……”沉默者的易逢突然开了口,原本因为羞愧紧紧攥着的拳头突然松开,抬起头望向众人,目光中慢慢染上了血红的愤怒。
他突然缓缓走向那道结界,直视着众人,面对着刚才害怕面对的奶奶,声色俱厉的说道:“凭什么为了这个秘密就牺牲我们村里所有的人,难道为了这些,连我们自己的幸福还有我们的亲人、我们的朋友的幸福都可以罔顾了吗?!你们不觉得你们这种想法其实是一种很自私很自以为是的“伟大”吗?”
他的言辞此刻无比激烈,在他突如其来的厉声质问中,所有的人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主宰,纷纷闭上了嘴,空气中一时间又恢复成了最初的死寂。
一阵缓慢有力的掌声响起,宋慕泽拍着手走到他的身边,面对着村民说道:“听到了吗?你们应该有所觉悟,一个小小的秘密,能换来的可是你们全村人的性命,婆婆,你可要为你们整个村子的利益着想啊。”
老人沉思了片刻,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然后她缓缓的说道:“放我出来吧。”
奶奶……
易逢呆呆的望着奶奶,看着她在众人的目光中移动着佝偻的身体缓缓走出结界,而后走向宋慕泽。就在所有人震惊的以为易逢的奶奶会将秘密告诉他的时候,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只听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风声涌动的灵力变化,所有人感觉到了空气中突然产生的这种变化,最后,大家意识到这股变化的来源竟然是易逢的奶奶!
她的手中已然凝结成一道强烈而锐利的风刃,双手仿佛集聚起了全身的力气,向着宋慕泽刺了过去。
“奶奶!”
易逢不安的冲向前去,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在老人手里的风刃还没有刺出之前,宋慕泽手中形成的冰刃已经先人一步的洞穿了她的身体。
老人在一片血泊中如秋风里的枯草般倒了下去。
“不要!奶奶!”易峰连忙扶起老人,然而老人的眼睛已经沉沉的闭上,临走前嘴里对他发出了最后一句话。
那一句话是:永远坚守你心中的选择。
坚守心中的选择……
那是他小的时候,奶奶常常对她说的一句话。奶奶曾经告诉他,那是从祖上一代一代传下来的祖训,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生活在这里的族人。
而今这句话在他这里已然变成了一片泡影。
“这样一件小事,到最后还是变得太过复杂。”宋慕泽焦虑的揉了揉额头,转过身去,已经没有了耐心再继续这场浪费时间与精力的游戏,对几个手下命令道,“把这个老人先带走,通知灵兽无相,让他从她的头脑中读取关于玄古之卷的记忆。”
“是,大人。”宋慕泽的手下走向老人,推开易逢想要将其带走。然而易逢死死地抱住老人,奋力的推开那些人,试图不让他们接近。
然而他的反抗不过是徒劳,那些手下对他毫不留情的下了重手,拳打脚踢如雨点一般落在了他的身上,他被踢得快要晕厥过去,满脸血污的躺在地上,血迹染红了青色的草地。
手下最终带走了老人。
“大人,那剩下的这些村民该怎么处理?”阿寅凑上前去问道。
“全部杀光,一个不留。”宋慕泽的目光透着淡然而凛冽的杀意。
“是,大人。”
宋慕泽抬腿准备离开时,却感到双腿这时候被一股微弱的力量紧紧的攫住,他目光向下落去,看到易逢正伏在他的脚下,用着气若游丝般的声音乞求道:“求求你……不要杀他们,只要你能放过他们,我愿意为你上刀山下火海……”
“哦?是吗?”宋慕泽饶有兴致的望着易逢,望着奄奄一息的他,仿佛是在看着一条摇尾乞怜的动物。一个念头从他脑子里迅速闪过,他突然意识到,或许留下他未尝不是一件有利的事,毕竟他的存在并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好,我答应你。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手下。”
宋慕泽命令手下解开了结界之后就离开了这里。
结界解开之后,村民们显得有些茫然,许久之后才纷纷散去。
他们经过倒在地上的易逢时,目光冷漠的略过他,显然并不清楚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只意识到,在刚才,他背叛了所有坚定守护着秘密的所有村民,同时以这种背叛间接害死他的亲人——他的奶奶。
无数的村民从他身边经过,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蹲下身体来扶起他,只留下她一个人躺在原地,微微睁着眼,视线虚弱的望着那些匆匆经过的脚步。
他突然感到很疲惫,于是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一觉吧,或许睡过去醒来之后,一切都会慢慢的发生改变。
然而,他错了。
那天之后,村子又像往常一样恢复了宁静,外来者已经离开,村民们各自相安无事的生活着。
奶奶被外来者带走了,他尝试寻找,却绝望的发现自己其实什么也做不了,那些外来者早已经离开了很多天,村子里的所有人仿佛正慢慢的走出了村民牺牲的阴影中。
一切照旧,除了他被村子里的所有人明显孤立。
所有人见到他都远远的避开,仿佛看到了瘟疫。
他慢慢的习惯了独自守着那座空荡荡的屋子,坐在院子对着那扇爬满藤蔓的篱笆,一坐就是一整天。
第一次,他体会到了如此强烈的孤独感。
……
“我原本以为我们的生活会这样一直进行下去。”山洞中,易逢苦笑着回忆起那些并不遥远的往事,就像是在揭开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虽然这令他感到痛苦,但这么多天了,他都安然无恙的经历过来了,不是吗?
他继续回忆道:“平静都只不过是我一时的幻想罢了,我所认为的平静,不过是被众人隐瞒之后的无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