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岐见栾溪沉默了半晌没有接话,从容问道:“姑娘,可还有什么疑问的?”
栾溪一时也理不清头绪,轻叹了口气,摇头道:“暂时没有了。”
却突然听见院外传来轻微的石子滚动的声音,不由得有些警惕,随手布了个隔音结界在黄岐周围,冲封华低声道:“等一下,外面好像有动静。”
封华闻言仔细辨别着周围的响动,待确定了声音的来源便一个疾步窜出门去,不多时手中拎着一个身形矮小的小童回到了屋内。
“快把我放下来,”那小小的身影在他手下挣扎着,“封华你年终奖不想要了是不是!”
封华闻言一愣,这才将那小童轻轻放下,仔细辨认着下她的面容,试探问道:“顾前辈?”
那小童将头巾一摘,露出一头火红的细短绒发,乱糟糟地看起来有些滑稽,有些嫌弃道:“怎么来的是你啊,我跟你讲,这个闻人阜很是有点儿...”然而语句却在她看见在一旁跪坐在地上的“闻人阜”时戛然而止,她指着那鬼,结结巴巴道:“他他他...你把他抓住了?”
“可不是我一个人抓的,”封华倒也没揽功,而是站到了栾溪身后,双手扶着她的双肩,一脸的与有荣焉,“其实主要还是阿溪的功劳!”
顾听露的目光随着他一路移动,停下后仰头打量着栾溪,“哦!小姑娘我知道你,封华之前可天天念叨你呢!”
栾溪面露恭敬之色,冲她躬身行礼道:“晚辈栾溪,见过顾前辈。”
“哎,用不着这么客气,”顾听露摆了摆手,小短腿儿一跃便坐上了旁边的高凳,“你来我就放心了,我就说他哪儿有这么大本事呢!”
栾溪心里暗爽,之前对顾听露的偏见也消散了许多,但面上仍显谦逊,推让道:“前辈这是哪儿的话,我们也是合作才能顺利将他擒下的。”
“哎,你就别谦虚了,我知道之前你在天道学院年年拿第一,所以这主意肯定是你出的,他顶多也就出个力。而且我之前教他的时候就发现了,他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啊,”顾听露指了指自己的头,“跟一般人不太一样。”
栾溪暗暗给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前辈高见,一阵见血。
“哎不是?前辈我怎么了?”在栾溪面前这么直接的被下了面子,封华有些不太服气,梗着脖子反驳道,“我是任务没完成还是考核不过关了?”
顾听露也没理他,继续自顾自的同栾溪聊了起来,“你是怎么抓住他的呀?我之前和你们部的第五忌可是在他手里吃了大亏呢,你没受什么伤吧?哦对了,第五忌你们见着了没?不过他当时跑得比我快,应该是没什么大事儿的。”
栾溪被她的一连串问题打得有些措手不及,略捋了下逻辑,答道:“是这样的,我们先见到了第五前辈,才来到这城中,第五前辈现在林中,没什么大碍。至于是怎么抓到闻人阜的...顾前辈,你可知道,他其实有多重人格?”
“多重人格?”顾听露惊诧道,“他精分啊!”
栾溪点头,继续解释道:“正是,说来也是我们运气好,碰到他时,并不是闻人阜的人格在掌控,而是一个吊儿郎当没什么心眼儿的公子哥,我在明处拖延,封华在暗见机出手,其实也没花什么功夫就将他擒下了。”
“那他现在...”顾听露指了指一旁在结界中迷茫的‘闻人阜’,“还不是他本人?”
“不是,”栾溪无奈摇头,“而且据说,他一时半会儿还出现不了。”
“据说?”顾听露听得一头雾水,“据谁说?”
“据他的另一个人格,也就是现在这位,黄岐,”栾溪指了指‘闻人阜’,继续道,“我们刚刚将闻人阜的身世大致了解了一遍,您可还有什么问题要问他么?”
“算了,正主都不在,问他有什么用,”顾听露摆摆手示意免了,“不过,他的身世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可疑倒也说不上吧,”栾溪微微蹙眉,摇头道,“一开始他自己确实挺惨的,不过后来惨着惨着就变态了,具体情况大致是这样的...\"
听着栾溪的讲述,顾听露的面色却越来越难看。
“前辈?”栾溪见她圆滚的小脸拧成一团,面色发白似是要昏过去一般,忙上前询问,“前辈?您怎么了?”
“没事,”顾听露摇头,但面色却并未好转,“不过,我应该知道他现在为什么一直躲着不出现了。”
栾溪双目瞬间圆睁,没想到顾听露竟然能这么快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心下虽然有些不太平衡,但求知欲还是驱使她问道:“真的么?还请前辈赐教。”
顾听露伸出短圆的小手揉了揉太阳穴,老气横秋地长叹了口气,“说来啊,这事儿其实还是我的锅...”
顾听露与栾溪和封华不同,是个自力更生飞升到无上界的“飞一代”。因此,虽说她在天道学院只比栾溪他们早了两届,但其实已经是八百余岁的“高龄”了。
栾溪听到此处,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一声声前辈也叫的更为顺口。
在下界时,顾听露便出身于元栀小界,也正是闻人阜的故乡。但后来因为天资优秀,天道给了她一点特殊待遇,在结婴后送了她一个大机缘,由此她便前往了另一个高阶小界继续修行,当然这是后话,与此事关联不大,暂且按下不表。
然而,好巧不巧的是,在她踏入修行界之前,却正是闻人阜的村花媳妇儿——顾二妮。
栾溪总觉得她的说辞有些逻辑漏洞,蹙眉问道:“可是前辈,那您之前为何没认出他来呢?”
“嗨,都早八百年以前的事儿了,”顾听露撇嘴,满不在乎道,“而且之前我那婚事也就持续了一个来月,谁还记得那便宜夫君长什么样啊。”
“可他的名字没变啊?”栾溪还是有些没想明白,依旧满面惑色道,“至少听起来没变吧。”
顾听露冲她微笑点头:“在我的记忆里,他的名字叫富贵儿。”
栾溪扬眉,把逻辑捋顺后心满意足地回道:“懂了,您继续。”
在顾二妮嫁给闻富贵儿一个月后,同黄岐所说的一样,二人进城采买日常用品时,她被县令家的儿子看上,强抢回去做小妾了。其实县令的儿子对她也不算差,但是正巧一位金丹真人从镇上经过,发现她有仙缘便临时起意要收她为徒,将她带去了自己的门派。
而她被折磨致死地消息是怎么放出来的呢,其实都是她那倒霉催的师父走之前出的主意,美其名曰:斩断凡尘方能修成大道。
可县令儿子也不愿意平白无故背这个黑锅,反倒觉得是闻富贵儿他们一家将顾二妮偷偷接走,还转头就给他泼脏水,因而才有了后面骗走他家田地等一系列骚操作。
“说来也是我的问题,当时一心想着自己成仙有望,便完全把他抛诸脑后,也没想着要同他道个别,谁能到他竟然走上了这样一条路,”顾听露显得十分消沉,“所以我想,他之前定是认出了我,这才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栾溪心道:也是,人家背负着血海深仇活了这么久,也死了这么久,都把自己搞得精神分裂了,猛然间却发现,其实媳妇儿根本没死,还一门心思的要来抓他,搁谁身上都得自闭。
但成年人的职场社交,场面话还是要说的,栾溪宽慰道:“前辈无需自责,虽说他到了今日这般田地与您可能有些机缘巧合的关联,但这也并不是您的本意,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的选择。这世上身世凄苦的人数不胜数,但选择报复社会的却屈指可数,变成魔头也是他的天性在作祟,当真怪不到您头上来的。”
“哎,你说的也对,小姑娘真会聊天儿,”顾听露欣慰地拉过栾溪的手,转头冲封华道,“你小子也是走了大运了!”
“那是那是,”封华乐呵呵的绕到栾溪身后,“我这辈子的运气都花在这上面了。”
顾听露低声加了句:“还有智商。”
封华也不知听没听请,眯眼问道:“前辈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顾听露即刻转了话头,“哦对了,你们拿到他的红台莲华了么?”
栾溪无奈摇头道:“这...还真没有,毕竟他现在不愿意出来,想拷问也找不到对象。”
“其实这事儿倒也不用他出面,”顾听甩了甩小肉手,露胸有成竹道,“我知道他把东西放在哪儿,只要以他的灵力作引便能打开了。”
栾溪闻言心里瞬间凉了半截,说话也没了底气,“可是...”
顾听露有些不明白,这点事儿为什么还要犯难,皱眉问道:“这有什么可是的?”
栾溪推了把封华,垂首退到他身后,心安理得的当了回缩头乌龟,甩锅道:“你自己做的事儿,还是你来说吧!”
“他的灵力估计一时半会儿用不成,”封华倒是坦然,大剌剌地答道,“因为我把他的修为全废了。”
顾听露指着他一时气结:“你!”
“我怎么了?”封华耸肩,满不在乎道,“我也是为了稳妥起见,毕竟他的功法那么邪门儿,万一伤到我们,岂不是还要找别人来救,关键时刻谁还能想那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