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口才如此之好，喋喋不休的叨叨着，三言两语就将她所作所为合情合理化，说得好像她没半点责任，全都是其他人的错似的。

偏生，他还真找不出半点错处来。

她是打了苏绫嫱，可那是在苏绫嫱企图鞭打她不成之后。

她是打了张如莹，可那是因为张如莹自己心疼女儿被殃及的。

她是去了库房，还搜了府，可那是因为她清点奚佳涵嫁妆，发现少了三分之一的情况之下。

甚至，就连不等他回来就动手，也是因为已经跟奚堇帏说好，不能食言。

他能说什么？

他还能说什么？

一口老血突然涌上喉头，铁锈般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

苏沐秋没说话，强行将那口血咽下去，稳了稳心神，深吸口气后，才缓缓开口。

“嫱儿目无尊长，不敬嫡姐，是该教训。张姨娘借着掌管中馈的便利，私自盗取夫人存放在库房里的嫁妆，行径恶劣，你若想自己处理便自己处理，若觉得不够，送不送官，你自己拿主意。至于丢失的其他……”

“没那么严重！”苏绫妤忽然摆手打断他。

看她不甚在意的模样，苏沐秋半点都不敢相信，她是发善心想留下张如莹，却又不确定她到底要做什么，只好沉默不语的望着她。

苏绫妤呵呵两声，说：“东西既然丢了，报官不也找不回来了！不过，东西既然是从姨娘手中弄丢的，那就让姨娘来赔好啦！我也不说别的，单子上还缺的那些东西，我叫人拟个册子拿去给外祖父，让他老人家找人去估个价，让姨娘照价赔偿吧！当然，若是姨娘自己有门路，能买回同样的东西还给我，我也可以不计较！”

虽然苏绫妤也很希望自家娘亲的嫁妆可以完好的保存下来，但她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在她动真格清点库房之前，奚家已经从各种门路重新买回好几件被苏沐秋倒腾卖掉的东西，剩下的也一直在找。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能不能找到，谁也说不定。

何况，谁都没想到苏沐秋竟然如此丧心病狂，会将奚佳涵的嫁妆卖掉那么多。

没错！

核对完数目的第一时间，苏绫妤就知道，拿走那些东西的，不仅仅是张如莹。

年管家的态度告诉她，张如莹拿走的，他全都有记录在册。那些没有记录的，全都是被苏沐秋拿去变卖，或者用作其他方面了。

一个连过世妻子嫁妆都能随意变卖的丈夫，一个连亲生女儿都能随意抛弃的父亲。

对他，苏绫妤已经不抱任何幻想了。

浅茶色眸子亮晶晶的。

她明明在笑，苏沐秋却觉得心头一凉。

他已经不止一次发现，他竟然看不懂这个女儿。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并不是真的想将张如莹送官。她的提议，很合他心意。

细细想了想，苏沐秋抿着唇起身。

“既然如此，折腾了一天，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张姨娘那为父亲自去说。这府里的事，怕是不适合继续交给她打理了，回头为父去王姨娘那说说，让她先管着，你跟着慢慢学吧。”

话音落下，苏沐秋抬脚便走。

苏绫妤无所谓的耸肩。

谁去说都行，正好她现在也不想看见张如莹。

而且，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样的做法，人家吃不吃还不一定呢！

至于中馈的事，苏绫妤表示，她真的没想过要管，也不在乎是谁管，只要对方不与她为敌，她都乐见其成。

处理完一件大事，还顺道收拾了让自己不爽的人，苏绫妤心情格外的好，之前因为知道欧阳容昀真正身份而冒出来的那点阴郁，也渐渐消散。

她本就不适合心事重重，更不适合沉闷。

在江北压抑久了，现在正在慢慢讨回该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些压抑的东西，该释放的，也是时候释放出来了。

心情很不错，苏绫妤也不急着知道苏沐秋那边的结果，一个人晃悠着往自己院子走。

踏进自己院子之前，苏绫妤余光瞥见自从她清点完库房后就不见踪影的年管家，手里抱着什么东西，脚步略显匆忙的往外走。

秀眉微蹙了下，刚要开口，却发现来了位不知道算不算是不速之客的客人。

“大小姐这是准备歇息了吗？”来人微微屈膝，笑盈盈的柔声问。

无论是礼数，还是说话语气和声量，都让人觉得很舒服。

苏绫妤微微颔首，示意她起身，淡淡的道：“看样子，王姨娘这是已经见过父亲了。”

王氏点头。

“大小姐果然聪慧！妾身刚见过老爷。老爷垂怜，叫府里的事交给妾身打理，还让妾身带着大小姐一起学，所以妾身来问问，看大小姐有什么地方需要妾身帮忙。”

王氏是苏沐秋除张如莹外，仅有的女人。

还是张如莹嫁给苏沐秋之前，苏家老夫人送到他房里的。是他人生中第一个女人。

张如莹不是没想过要将她弄走，但苏沐秋念在老夫人的份上，也的确有些情结在，这些年来虽然对王氏不够亲近，却从没有亏待了她。

王氏也很聪明，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从来不争不显。苏沐秋给什么，她就拿什么，从不多要半分。

偶尔苏沐秋去她院子里，打算留下来过夜，她也会先劝劝，劝不动就主动派人去跟张如莹请示，从不留错处给人拿捏。

但，越是滴水不漏的人，越是心思谨慎。

这样的人，绝对不比张如莹好对付。

当然，前提是她们是敌人。

苏绫妤双手抱在身前，气定神闲的盯着眼前的笑吟吟的王氏：“王姨娘有心了。”

“是大小姐客气！这府里上上下下早晚要交给大小姐，妾身不过临时被拉出来搭把手，也不懂中馈之事，想着和大小姐一起，即便学不会也还有大小姐，这个家不至于管不好，就是不知道大小姐意下如何。”

王氏直勾勾的望着苏绫妤，目光磊落，表情淡然。

似乎她对掌管这个家真的没有兴趣。

苏绫妤也不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兴趣，她只知道，眼前的人不要妨碍她干正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