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看似是个平和的地方,实则妖魔鬼怪、地精小仙从来不缺。宫宜既烦妖魔鬼怪上门挑衅,又怕地精小仙前来拜访,于是他在凡间行走时,通常会隐匿仙气,藏去行踪,不叫那些小妖小仙寻到他住处一而再再而三地叨扰。
但他偶尔也有控制不住的时候,在意识跟上之前,就动用了仙术。近来更是频繁。
近来,是近一月以来。
月前,土地带了个礼物给宫宜。
土地是个贪玩又坏心的土地,他送的礼,也充分体现了他的玩世不恭。
土地把礼物搁在门口,却不进去,只喊了一句:“我带了一样极好吃的东西给你,举世无双的,可以只吃一天也能吃一辈子的,你吃还是不吃?”
这么稀罕的食物,而且是土地专门送来的,宫宜当然知道却之不恭:“吃,我这就出来。”
他出来时土地已然离去,空气中残存着戏谑的声音:“那你慢慢吃吧,我非礼勿视。”
宫宜低头看去,门前廊下睡着一位眉目如画的姑娘,身上飘着淡淡清清的墨香。
她已死过一次。
她又重新活了。
第一眼望过去他就得到这两个信息,但哪一个都令他不敢置信。
在人间时他很少飞,尤其是白天,但此刻却没有一点犹豫,追着土地的方向去了。
没飞多久,就有一些地精小仙闻着味儿,远远地朝他跪下了,五体投地,直呼“仙人好”。
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宫宜一定会过去叮嘱几句,让他们当没看见,不要向旁的小仙泄露他的行踪云云,这时却无暇顾及他们,只飞得更快了些。
不多时就追上了土地。
土地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用特地赶来谢我,你也算帮过我的忙,替你找个暖床的也是举手之劳小事一桩。”
宫宜没接他的话,只问:“她死了?”
“这不活得好好的么?”
“你救的?”
“你说呢?”
这种我问你你再反问我的聊天方式宫宜不是很适应,他换了陈述句:“她不该现在就死的,我以前算过,她能活到永安元年,她明明命数未尽……怎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
土地说:“什么这样那样的,反正到我这里的时候已经是死鬼一条了。命数这种东西,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今天推算是这样,明天推算或许又有了区别。毕竟世间有万物,相辅相成又相生相克,任何一个环节变了,整个命数也就变了。”
宫宜:“你是说,她的命数变了?”
土地:“发生了那种事,怎么可能不变。啧,这还都要怪你。”
宫宜:“我?我怎么了?”
土地摆摆手:“你自个儿琢磨吧,我要是说出来就不好玩了。”
宫宜:“……”
土地走了,宫宜回了家,愣愣地将门前廊下的女子看了许久,而后慢慢弯下腰,将她抱起来。
“冷死了。”
他刚抱上,她就在他怀里闻了闻,又拱了拱,最后放心地吁出一口气,嘟囔了一句。
这还是二月初,春寒料峭,当然冷。
可就在刚刚,她还枕着沉木铺的走廊睡得好好的,没有一句怨言。
再一次动用仙气是在二月中旬,宫宜家遭不幸,房屋倒塌,他带着一文在香樟树下避雨。
宫宜半月以来一直在留与不留一文之事上挣扎,气人的是挣扎无果。
在他这朵白玉兰的世界观里,一文既死了,便该经历正常的六道轮回而往生,而事实却是他默不作声收下了一文,哪怕一开始是被土地诓的。
宫宜心情烦闷之际,有雨水正好滴在他的鼻尖上,啪嗒一声吓得他一个机灵,他忍不住抱怨了香樟树一句,一文也忍不住,反过来抱怨了他一句。
他便攒了仙气,挥挥衣袖,让这个令他烦恼至今的人离自己远去了。
最近一次是便是昨日,晚饭之前。
一文那时要给他按摩肩膀。
他脚下生风,如一缕烟似的飘离原地的同时,仙气也绕着一院子扛风扛雨的树散了出去。
于是,有十只信鸽,脚上绑着明黄色的纸,扑腾着羽翼而来,静静地落在房梁上,轻飘飘落下一两朵洁白。
它们是追寻着丝丝缕缕的仙气而来,一点一点地确定方向,虽每每错过,却从不放弃。而这一次不负苦心,终于找到。
与此同时,宫廷暗盒里的一串璎珞,发了疯地闪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