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世上,终有一死。如果只有死了才能做回叶笙,才能踏尽这条无情孤冷的路,那么,我愿意。
时到今日,物是人非,谁也回不了头了。
很多年后,我依然清晰的记得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之后我的确很后悔,路再也不是原来的路了。
可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
如果岁月可以回头,我希望……
其实命运如果想,即便我希望也不会有用。
我希望在最初应下涅槃师傅,那样就不用后来再来空刹了,却又怕错过容逸;我希望当初筱竹袖箭射的不是门,是陈质子,可也会有千千万万个陈七出现在落儿身边;
我希望……
我希望的太多,却真要是能实现时光倒流,我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本有的一点温暖也错过。
说到底,是怕输。
一切不过是命中有,我不怨谁,包括陈七。
犹记得,那场雷雨后,风云变,落儿走。
落儿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走,那些她喜欢的奇珍异宝,一样也没带走。
忽记幼少时,知晓她想游历天下,央我带她一起去浪迹天涯。那次,怪我,我没应下。
我记得,她当时说,要扛着聚宝楼走的。真是可爱,真是天真。
那个时候,我还没去空刹山,功夫出众却也不是顶级高手。却是落儿心中最厉害的人,无所不能。
其实那时,没什么能的。反倒是后来,我虽然练武底子上佳,可是却心急了,走了旁门左道。之后越发通天本事,却再不是落儿心中的大英雄了。
成了一个使手段的心机人,我也是不想的。
我这一生,因着遇见几个点,一路曲折却也一路风景。
容逸是一个,苏落是一个。
我常常想,要是当年,容逸遇见的是霍一,会是怎么样。
涅槃师傅一生收徒,只收一个,当年想收的是我,入门的却是他。
我后来再来,师兄变师弟。却不许我说去我是他老人家的徒弟。
我后来无数次想,大司命怕是算对了的,算对了天梁,算对了霍一去容家,算对了所有,他只是没算见我。
抑或算见了没说。
我常常想,也许,战死沙场,是我最好的结局。
如果那个时候我没回来,一切就还都是美好的,不是吗?
仲梦那次真不该去救我。
我那次也真不该回去的。
那些回不去的东西,也许不该执着的。
与燕国战,与我交锋的,是容家军。
挂帅的将军,不是容安,却是霍一。
陈七死后的第七年,落儿也去了。
我这一生,极不喜欢七这个数字。这一刻更是不喜至极。我做不到落儿的善良,爱屋及乌。反正我是不喜陈七,恨不得他从来不曾出现过。
也许我本质就是七杀命,当我我也厌恶七杀至极,为什么也带着个七。
带七的都不是好东西,专门冲我。
做玄生七年,我生灵涂炭,人人听而骇之。
终于,你来收我了。
我怎么不知道是场鸿门宴。
可是,从落儿离去起,我便决定生死一样;从我做玄生起,我便没有一天不想做回叶笙。
我想回去。
这场邀请,我等了七年。这场归宿,我想了一生。
即便是一场阴谋,即便我一开始便猜到。
我拎着壶去,是落儿在邻福宫里最常用的那把,翠底青花。
只是这把空了二十年的茶壶,光泽暗淡,今非昔比。它和我,大约都没想到,二十年前的那次琥珀茶,竟然是最后一次。
这个世上太多是这样,以为永远是很远,便会在后来知晓是已然最后时打得措手不及,纵然武功第一也是无济于事,纵然医术高明也于事无补。
我挖出一坛酒,二十年琥珀酒,只为送我一程。
灌进茶壶,系于腰间,点步而跃,去赴死约。
我是叶笙,也是玄生。我是护卫,也是杀手。
我武功天下第一,杀人于丈外,杀人于瞬秒,杀人于无形。
涅槃师傅说,他当年在空刹寺门前捡我的时候,我的生父母怕是个高人,不要我定是有什么苦衷。我到死都不知晓他们是谁。唯一给我留下的,是襁褓里的一条碎花布条,上面写着:非命在容。
意思是说,我会死在容姓或者和容有关的人有关。
我那次跟进冥宫,以为会死于容逸,却是无事。
我那次在战场上,真以为自己死了,却也没死。
感谢老天待我不薄,如今……
冥幽叶姓不多,很好打听。却是有那么一对夫妇,生得一灾星,出生克母,父看破天机,亦亡。族人送其往空刹寺,以乞沐佛涤心。
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相思弦未终,泪滴琴弦断。
落儿为了给他报仇真是费心了。
只是无论我变成什么摸样,落儿,我都是你的叶笙哥哥。
其实我最后也没能赢陈七,但也不算输。
无论怎样,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现在躺在落儿身边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