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儿当初离开在城墙上的话日日在耳边，越酵越甜。那日的情节，总是在眼前浮现，恍若方才。

“五凤符玦，容家家玉，遇难去桐，调兵借粮。”落儿轻轻放在我左手心，握合我手，整着我的领子说，“叶笙哥哥，刀枪无眼，万事小心，盼君安归。”

那是个五彩凤凰玦，确切的说，是块圆润的残玉，玉上雕画的，是凤。我估摸，另一半，应该是凰。这块玉没有一处有微微棱角，想来平日里嬉笑无忧的落儿应当是常常思念自己的母后的。只是宫中禁忌，她也就从来没有说过。等回去，该想法子带她去祭拜一下瑞妃娘娘才是。

哪怕是个念想也好。

军旅途经空刹山，我频频回头，却也没进去。

下马朝着空刹寺的方向磕了声响头，算是给师傅请安。

涅槃师傅向来不喜这些繁文缛节，可是我是宫中人，渗入骨子里了。

我晓得他不喜欢被打扰，当年在此拜师学艺的时候，他也是不喜，极其厌恶三叩九拜之流。

犹记得，他当时一抬手，说，不要动不动就跪，这种事，你情我愿，我说行就行了，其余和学武无关的，都是没必要。

再见于此，亦复如斯。

我现在走的，是一条大约必死的路。这么一场赌局，我赌我命大。

我一直被推着向前走，我不想被左右了。

我唯一想知道的是，若是我输了，落儿怎么办，小七能不能护好她、儿子能不能护好她？

怕是不能。

这世上，能护她的只有我。

所以啊，我不能死。

我甚至都想过若是我败了，逃回了命，落儿可有可能和我天涯私奔？

不会。

她是公主，一定要堂堂正正；

她是公主，我要当着天下娶她。

所以啊，我不光不能死，我还不可以输。

我要凯旋归来，乌纱绛袍踏火娶落儿。

天地鉴，日月证。

半翻半绕过空刹山，我回头瞥了眼后山。

空刹是个神奇的宝地，终年无雪，却后山独独有一片积雪不化。

当日我胸怀堇帛，苦练火佛入印，所在冰窖，便是此地。我当日。从冰窗临死前看外世，所看到的繁花小路，便是现下我所行之地。

以冰为引，也没能迸发出我的心火。

当年种种，历历在目。

我掏出紫雪竹箫，血丝犹在，忍不住吹了一曲。

还是当年的曲子，有副将问是什么曲子，我看身边花奇美，随口说，《落儿花》。

踏火停下长嘶。我不通灵，不晓得它意。

许是在说当年它救了我；抑或着说还是长相随好听，叫什么落儿花。

兴许，它知道这花的名字，在为它争辩什么。

反正我也不知道它心意，也无心琢磨。

倒是走了很远，远到看不见那眼冰窗了，我忍不住回看，还是觉得能看见。仿佛看见那后面有一个少年在挣扎在呐喊在无助。

那是我第一次接近死亡，冰冷从容。

我觉得那并不是最让我觉得死亡的味道。

那次落儿从树上落下我反而觉得。那种恐慌的窒息扑面而来，才更像死亡的感觉。

所以，以冰为引没能迸发心火但救落儿那次可以，我猜，欲练九重，真正的意义怕是生死一瞬激心火，火佛敬畏入印来。

我双手合十，终于顿悟。

原来，于我来讲，落儿的生死才是生死，其他谁的都不是，包括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