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笙*有凤求凰
作者:明晚宁      更新:2019-11-06 08:18      字数:2685

今年的正月里,从初七始,一天比一天难熬。

一天一个变数,一天一个劫难。

现在才是初十四,上元节都还没到,按理说年都没算过完,我却觉得过了好久好累,好像初六给落儿画眉是很久前的光景了。

推开小窗,昨日雪今已停,积满千层。

落儿听声便醒了,我便给我穿好衣裳。

“雪可是停了?厚否?“她还有些睡意,迷迷糊糊地问着。

“停了,还算厚实。“我如实回答。

她一听,两眼放光,嚷着要打雪仗。我只能哄她梳妆好用过膳便允准,雪又不会跑。

她应声答应,之后便乖巧让我给她洗漱打扮。

我屈指一绕,双绾青丝,内扣形藏了个同心结。打开装满步摇的楠木匣子,指尖划过钗头凤,又划过凤翎簪,末了选了支摇缀石榴石的雀尾钗。

然后,开始给她描眉。

她今天真美,那样美好。

“叶笙哥哥,今日妆容这般正式,可是有什么事宜待候?“叶笙看着发式隆重,衣着正色,便问了,她从不隐藏什么。

“落儿,叶笙哥哥在空刹山苦学武艺,师拜涅槃。他是个世外高人,邪气凛然。“我轻轻细细地勾画着眉角,一边对她说着。

“那是一套精绝的武学秘笈,按五行而分之。是日轮得习修火部九重,名曰火佛入印。顾名思义,就是体中火种封印以集中迸出心火。“我看着落儿惊奇不掩的表情,很是了慰她没有害怕,或者她没想到邪功这一茬。左眉已画好,起笔右眉妆。

“可惜我没练成,到最后也没迸发出来。“还差点死了。

“还差点死了?“落儿挑了挑左眉。

“你知道?“

“我并不知道是这样,“我在画眉她不好动,但我觉得她是想摇头的,继而续说,“踏火说的。“

停了一下,见我没接,又补了一句,“它只是有一天突然跑来邀功说救了你一命,并没说别的。是你在山上的时候,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微微点点头,算是回应。

“我倒现在都没练成。所以,当年在冰窖里被强行封印的火种,集于心而未迸开来。又当初寒气入骨太深,便得了阴寒此身。“右眉已至尾,我话也将终。

“那为什么你在我身边从来都是暖的?“

“因为怕你凉。“

“那你……“

“内力。“我晓得她想问什么。对于落儿,我从来都不想蛮她什么。惟怕她受惊。

她抓着我的手,问,“只有对我如此吗?“

我挣开手,压着回话连同我的情意皆画进尾翘里,一笔画成,这个收尾我极满意。

“只有你。“

只有你。

只有怕你冷;

只有给你描眉;

只有对你画眉妆;

只有对你终生侍卫;

……

我叶笙今生并不贪图天下第一虚名荣华,我只求有你便好。只是想在你身边,便要做天下第一罢了,那名号我并不稀罕。

我只有你。

直到落儿再一次握着我僵空中良久的手时,我才从目视而心语中醒来。

“叶笙哥哥,这是什么妆?好是特别。“

“这是……“凤求凰。

凤求凰,是冥国结婚的妆容,落儿待守闺中,自然没见过。

它最特别的,就眉尾。左眉是凤,右尾是凰。

中间应该贴花钿,但落儿天上眉间有颗红痣,我觉得不点也罢。

一般来讲,红痣之人,天生忧郁,眉锁凝愁。不过幸是,落儿不是。变作装饰,如她所说,天然花黄,倒是甚好。

比之任何,我更愿意她无忧。

我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挑了一件大红色披风,颜色极正的那件,轻轻为她披上,打了一个我很满意的结。

“这些年来,近身侍奉,一直都是我在做,从来不愿假借于别人之手。落儿有没有觉得过不妥?“我不能骗她,但我又不想没有铺垫地让她没准备而受到惊吓。

“所以,这是离别妆?“

我真是气结,推门而逃。

“是凤求凰。“

我一跃偏殿屋檐角上,不远不近,看不厌的,是一抹影,红妆正好。

看她着急找我,我正欲下去,却见她突然兴致勃勃爬树,便止住了。

突然,她爬摔了下去。我忙飞身去救。

“我就知道你会救我。“她一路不怕,我可是怕死了。

“傻落儿,怎么突然想爬树了?“

“因为叶笙哥哥坏,不见了。说好的打雪仗呢。“她嘟着小嘴,真可爱。我本想斥她太轻性命了,怎可儿戏,却看她如此撒娇,晓得她也知道自己调皮了,也不忍心苛责什么。

“叶笙哥哥永远都在,你叫一下,他就会来。“

“嗯。“落儿霸着怀抱不肯下来,我自然乐得被霸着。

即便这样不说话我站在这新桃树下冰天雪地里抱着她,一直抱着我也愿意。抱着看金乌落玉兔升,抱着看四季潮汐海灵,抱着看冥国千秋风华,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时间荒芜,我也愿意。

可事实上,连一朵雪花融化的时间都没尽,她便下来了。

我以为她要打雪仗,正要想着哄她先吃些东西垫垫,却见她从怀里掏出一枚点心,是她近些年喜爱的杏花酥。

看来她还真是出门必须带零嘴的习惯从来没想过改,即便是出个屋门。

然后歪头说,“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扑哧一笑,觉得以前的感觉突然回来了,这才是我们,不言便懂。

其实,我自从从空刹山回来,发觉落儿好些变了,却有说不出哪里不对。总归觉得感觉变了。

现在感觉真好。

“无话可说,去打雪仗,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哦。“我终于真的嬉笑了,不是于脸是于心。

落儿却反身突然抱住我,“叶笙哥哥,你飞身救我,是不是心里只来得急想如何救下我?“

我轻轻摇摇头,“连思考都没空思考,满脑子只能想着一句话:快接住你。“

“你身子是热的。“

我猛然醒觉,恍然大悟。

我一直觉得落儿是个聪明的孩子,极其细心。只是往往是偏的,不肯上道。但这次,不得不说,偏的好。

我没来得及使内力暖身……那么,也就是说……

“落儿,谢谢你,我封印在心的火种迸开了。“一定是刚刚心急救她,急火攻了心。

“那你怎么谢我?“

“你说。“你说什么都好。

“陪我玩打雪仗,不准打只准躲。“

“好。“

“明天陪我赏花灯听大戏,最后还要放河灯。“

“好。“

“你不在的三年,我一次上元节都没好好过过。“她委屈地蹭着我,我最收不得她撒娇。

“如果落儿想,在下一生都陪你过上元节,纵然天天过也无妨。“我认真地看着她,更认真地说。

一声“暝幽有请终侍卫叶笙正殿议事“从天而降。

幸好她面埋在我怀里,我的身份特别宫里人也见怪不怪,落儿身份太尊无人敢说。临走前,我忙抓起把雪用内力融温,迅雷不及掩耳地摸了一把她的额头,确定妆花了忙招呼公公走免得怠慢公事。

她恼,我跑。

我不知道的是,这一声口谕,就如像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一样,掩盖了刚刚所有的美好、与更美好的幻想。

以及后来,我才明白,老天是看人而帮的。譬如同样轻远,她听见了水木七,没听见凤求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