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和先生。”
太傅府前,就在张绣听完贾诩的言语,神色慌张有些不知所措之际。他的身后,忽然又是传来一阵马蹄清脆,进而熟悉的声音随风窜进他的耳畔。
下意识般猛然转身,张绣定睛凝眸探看,只见是一骑自北疾驰而来。少焉,马上之人勒紧马缰,进而在马驹的一声长啸当中,飞身跃下三步并作两步走来。
“叔父!”借着火把带来的光亮,张绣当然认出来者,他不由惊讶地脱口而出道:“你怎么?!”
“文和先生。”余光扫过惊诧的侄儿,张济暂且忽略掉他,进而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贾诩的面前。自雒阳最北端的穀门,一路快马加鞭而来的他,气喘吁吁地回禀说:“值宿穀门的门候杨桓称,约在一刻多之前,曾经有一人手持着相国令牌,叫开穀门,并且自称是有急事需要夤夜赶赴虎牢关。”
“哦?果然是贼去,才关门呀…”郭嘉逃离之迅速,其实未曾出乎贾诩的预料,是以他只是淡淡地点头道:“辛苦武牙校尉,何翼呢?”
“何管事,他已率领我的亲随,出穀门追踪贼人。”张济回答完犹豫一阵,还是开口询问说:“只是文和先生,能否道明究竟发生何事?”
根据何翼带来的口信,张济大概明白事情会涉及到太傅袁隗,是以必然是事关重大。然而他并不能从同样只是一知半解的何翼口中,窥出事情的全貌。加之又因来得稍晚,未曾耳闻先前贾诩、张绣以及李凉等人的对话。是以,他才有此一问。
至于张济动辄是对贾诩尊称先生,一来是因为两人虽同属于校尉一阶,但贾诩既行中护军事,自然就有监督诸军之权,加之其摄相国黄阁,总览雒阳事务,全然董卓之副模样;二则是张济最是仰慕士大夫,是以由始至终都对凉人中的异类贾诩,保持着尊敬的态度。
“赘言再多,都不如目睹。人既已经齐至,莫不如一道进去瞧瞧吧。”直视着前方,贾诩缓缓迈出步伐,口中像是自言自语:“或许,一切都只是我的胡思乱想,也未可知。”
张济、张绣叔侄面面相觑间,少焉紧随着贾诩,登上太傅府的台阶。脸色发苦的李凉、张秦,不多时也是跟上前去。
“讨虏校尉、武牙校尉。”原本戒备府门的凉州士兵,手脚利落地将府门开启。
一行人在贾诩的带领下,越过毕恭毕敬的士兵,趋步而前踏进寂静,甚至显露出些许阴森的宅院。复行数十步,诡异之感萦绕众人心绪,这绝非是他们因贾诩的言语,进而吓唬自己,全然是因为整座宅院一眼看去,竟然反常地无一盏亮灯。
正堂的门,只是虚掩着的,伴随着当先的贾诩轻轻地一推。门开的瞬间,是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随风扑面席卷。
等当张绣亲自用火把,将正堂烛台一一点燃。昏暗的烛火环抱中,太傅府诺大的正堂,到处都是血泊,到处都是尸体。
“这…这不可能!”怔怔徘徊血泊当中,反复翻看堂中尸体,李凉只觉脑袋是一片空白。他无法相信太傅府上下五十余口人,竟然能在自己的“保护”下,惨遭灭门之祸。
“其中并无袁隗。”同样翻看尸体的还有张绣,游走一圈归来的他,回到贾诩的面前指着堂中血泊开口描述说:“这里的遇害者,皆是一刀毙命。加之李、张两位司马,均未曾听到呼救的声音…若世上真有刺客能犯下这等血案,只怕是先帝驾崩后销声匿迹的虎贲王越…”
“嗯。”贾诩不置可否地敷衍一声:“再看看其他地方。”言罢,他转身退出令人感到不适的血海,进而朝着书房趋步而前。张济叔侄对视一眼,少焉快步跟上。
漆黑的书房,因为烛火的重新点燃,恢复些许光明。一动不动,手握孟氏《易》书简的袁隗的身体,也出现在贾诩三人面前——却也只是尸体。
至于老太傅与身体分离的头颅,则是端端正正摆放在躯壳之前的案上,以金刚怒目之姿,居于血色环绕之中,静静地逼视踏进书房的每一个人,眼神中仿佛都能喷出愤怒的火焰。
“仍旧是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但身首异处的切口,并非是一击完成…”张济花些时间,勘察完书房现场回馈的信息,进而心有戚戚对贾诩说出见闻。
太傅府上下五十余口,一夜惨死,究竟意味着什么,张济当然心知肚明。然而较之关东联军,更令当下张济胆战心惊的,还是犯下血案的刺客。
张济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五百凉州士兵的重重包围中,悄无声息地潜伏进入宅院,进而不动声色将太傅府上下血洗。
此刻已经潜逃离开雒阳的刺客,今日可以血洗太傅府,他朝未必就不能血洗他的府邸,甚至就算是相国董卓,只怕也将难以安枕。
联想到这里,只觉不寒而栗的张济,趋步走近贾诩。他甚至忘加尊称,急促而低沉地询问道:“文和既然可以提前预知太傅遇害,想来应当是清楚真凶的身份,或者已经觉察出端倪?”
“还请先生相告。”张绣随声附和道,他也非常好奇凶手的身份。要论战场上的勇武,他不认为自己会输给当世任何的勇将。但是张绣扪心自问,他是全然无法做到在五百凉州精锐环绕下,潜伏进入宅院进而一路展开屠杀,并且期间不曾发出任何的异响。
“真凶…吗?”弯下腰,贾诩歪着头凝视着死不瞑目状的袁隗头颅,对张济叔侄的话语,只是报之以摇头:“声无小而不闻,行无隐而不形呀。”
“这…”来自荀子的话语,张济叔侄当然是从未耳闻,当下也只能是面面相觑,等待贾诩替他们解惑。
“声音,绝对不会因为细小,而不被听见;事情,也不会因为隐蔽,而不被觉察。”重新站直的贾诩,手指四周娓娓说道:“是以,若当真是无声无息,以至是无影无踪,答案就只能是,不存在。”
“不存在?”听到贾诩的回答,张绣想到什么,试探着追问说:“先生的意思…刺客,不存在?”
“刺客不存在?”张济咀嚼着话语,将信将疑道:“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