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溺水者的自救
作者:悠悠青荇      更新:2019-11-06 04:53      字数:2210

红日某刻,悄然爬起于地平线上。便是在这第一缕的光明里,一曲虎贲戒备地保护着懵懂的刘辩,跟随着虎贲中郎将袁术共同踏进皇宫。

片刻之后,宿值禁军完成交接,护送长秋宫派遣的小黄门石桧、魏谨,一道离开气氛凝重的皇宫。他们将分别前往司徒以及司空的府邸,传达皇后何玖的诏令。

半个时辰之后,天穹正中,炽热的火团已经带给大地光和热。而在地面上,是满头大汗的丁宫与刘弘匆匆跨过宫门。

作为公卿之首的三公,他们必须负担主持天子大丧的重任。只是,这两位用家财垫脚,得以攀登上万人之上的人,或多或少明白,留给他们履职的时日,或许已经不算太多。

随着艳阳彻底高挂天穹,雒阳百姓目睹到无数兵马开进城中,只片刻功夫便是将皇宫团团包围。也就是在这时,确认已经彻底控制皇宫内外的何进,才终是率领战战兢兢的百官,共同戴上白帻,趋步涌进十步一哨的皇宫。

浩荡的人流,最终全部流进永乐宫中。当先的何进先是左右顾盼一阵,等到寻觅间脸色凝重的董中,立时上前亲切问候道:“骠骑将军,可曾安排好后事?”

何进之言,全然是一语双关。看似是在询问天子大丧筹备情况,却更多是示威董重,说他命不久矣。

“你!”何进言语的刺激,点燃董重本就浮躁的心。奈何拧着眉毛,意图争些口舌之利的他,但终究碍于畏惧还是退缩。

尘埃落定,何进已经是最终的赢家。董重相信,面前这个心胸不算宽敞的大将军,或许不敢指摘董太后的纰缪,却绝对敢拿他的脑袋杀鸡儆猴。

回想起蹇硕离开时的千叮万嘱,回想起家中的妻儿老小,董重只能是忍气吞声,卑微地低下脑袋。

“骠骑将军,看来自身难保…”不远处冷眼旁观的刘协,彷徨地转回脑袋。丝丝不符合年龄的苦笑,流露在他的嘴角。

刘协凝视身前不算熟悉的父亲,猜度着自己可能的未来,心中黯然自语:“我还能指望谁呢,父皇?”

六个时辰前的排演,诸多宦官、谒者,均是耳闻目睹。就算是蹇硕警告在先,刘协仍旧不会相信,这些人全都能够背负秘密,而无人选择换取富贵荣华。

刘协非常害怕,何玖如果获悉此事,会否以未焚徙薪的态度,将已经毫无威胁的他扼杀。

失措无主,刘协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刘宏。半晌,他摇了摇头,心道:“是呢,父皇要是清楚,想必也不会躺在这里…”

随着目光从刘宏的尸体上移开,刘协的视线里,只剩下未曾见面的同父异母兄长,也就是将要登基的新皇帝。某刻,他的思维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溺水的孩童,总会去寻觅一双伸出的手。现在,刘协眼中里救命稻草,就是他视线中的皇兄刘辩。

刘协悄然用余光确认何玖与何进正在窃窃私语,无暇顾及这里。随着反复紧咬嘴唇,他跨出自救求生的第一步。

站在因父皇死前狰狞面容而惊慌的皇兄面前,刘协鼓足勇气低语说道:“皇兄,父亲能这般安详,多亏是丁宫、刘弘两位叔叔掰到齐整,进而沐浴缠裹黄绵固定。其实,父皇原先的模样是浑身蜷缩,远比现在可怖很多。”

低声的言语,配合微小的模仿动作,刘协看似安慰的话语,着实将刘辩吓得不轻。

“这…安详?”刘辩指了指刘宏的尸体,学着刘协小声道:“你喊我皇兄,那么你就是我的弟弟?而他…就是父亲?他怎么了?”

“嗯,他是我们的父亲,我们是兄弟。”刘协安耐兴奋地说。

董太后与董重时常贬低刘辩,刘协虽不相信,却也只能尝试从皇兄这里找到突破口。但他未曾料到,刘辩远比他想象中要天真,这无疑令试图灌输些许概念,以求自保的刘协大为振奋。

刘协尽量调节着呼吸的节奏,他道:“皇兄,我们该去冰床前哭嚎顿足了。”

“哭?为什么?”瞧着比自己矮小的男孩,刘辩眨了眨眼,稍稍歪头不解地说:“是他们不给饭吃吗?”

刘协是由董太后亲自抚养,又有名士调教。刘辩不似刘协,他过去的岁月里,只有道观与道士,他的人生可谓是一片空白。

几个时辰前,刘辩还睡在温暖的被窝里,却忽然被从来有求必应的史道长喊醒。睡眼朦胧间,他就稀里糊涂地穿上纯白的衣裤,尔后乘着马车来到往日只能眺望的高大建筑。

再然后,满脸懵懂的他战战兢兢,跟随一伙披坚执锐的壮汉,来到一座远比道观大上很多的宫殿,见到许久未曾谋面的母亲。

最后,他莫名其妙就跟着母亲来到这里,来到这个睡相狰狞的男人床前。

几个时辰里,没有一个人告诉他,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也没有人教他,到底应该怎么做。甚至他也不敢询问。

直到眼前这个自称是弟弟的男孩,让他哭。

刘辩会去哭,因为他相信弟弟不会害哥哥。但在这之前,他还是想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什么。

刘辩的疑惑,倒是令刘协有些发愣。只是连续眨眼间,他陡然意识到某种可能性,这便是眼前高大许多的兄长,今日之前甚至不曾理解死的含义。

想到这里,刘协耐心地解释说:“哭,是因为父皇驾崩,就是死。死,就是眼睛永远睁不开,不会说话,更不能吃东西,只能被埋进山里。”

“死啊…”刘辩接受新鲜概念,倒是不曾抵触。

只是当他回顾看到刘宏扭曲面孔,不由疑惑:“不能吃东西,确实是很惨。弟弟,是不是每个死的人,都是这样…可怕?”

瞧着脸上全然是天真无邪的兄长,刘协的心底不免生出些许愧疚。好在他的目的只是自保,是以心绪未曾因此而不宁。

咽了口口水,刘协摇了摇头,循循善诱道:“不,父皇这般模样,是因为他是被人谋害。”

山穷水尽时的铤而走险,仍旧需要足够的勇气,感受着心脏加速跳动,刘协尽量让声音不去颤抖。

自救之路,开弓亦无回头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