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的羞耻之事叶言堂还悬在心上,叶雨姣此举不仅败坏了家族名声,更牵扯到叶家在政治上的地位。
若此事他没有发现,将来叶雨姣嫁入王府,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以事务尚未处理完为由,叶言堂让叶雨矜好生招待齐昕笙,自己则去继续处理叶雨姣一事。
叶言堂一走,气氛立刻沉静下来,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枫树叶的草木香味,叶雨矜挑眉望向他:“四殿下出言提醒,可是方才在路上被过路的野猫所惊扰?”
齐昕笙话到嘴边,终究是顿了一顿,双眸幽深地望着她:“野猫喂饱了,自然就不伤人了。若是饿上它六七天,自然会饥不择食,见人就扑。”
一番话说得叶雨矜又羞又气,只仗着灯光下众人皆是一样的脸色继续斗嘴,水光潋滟的丹凤眼却泄露了她的心情。
“只是这野猫也得适合的人喂,终究是野惯了,喂不熟。”齐昕笙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姣叶雨矜煞时有些发冷。
“天色不早了,四殿下好好休息。”
她款款离去,举动不失大家礼仪,心却早已乱做了一团。
她还没有忘记七日前,他在她房里,扔给她一块玉佩,告诉她,缘分尽了。
“他言语里的挑逗暧昧都是轻浮之语,对任何女子都可以说,只有你这个傻子当了真心。”夜间,叶雨矜枕着自己的胳膊,反复告诫自己。
今夜无雨,万里晴空,漫天繁星璀璨夺目。
齐昕笙在叶雨矜院后矗立良久,还是纵身一跃,凌空而上——落在了她的屋顶。
秋风吹动他束起的英勇长发与衣角,即使是一个背影,也能叫别人知道,这定是个英俊非凡的男子。
他轻轻叹了口气,竟与屋里她的叹息声重合。
七日前匆忙离去,一是因为收到传书,他的青梅竹马什锦生了大病,二是因为齐昕玉不愿再面对叶雨矜,两人便连夜赶回京城。
但,回到京城他才发现,所谓的大病,就是胳膊上的一道小伤口。
而他,居然在闲暇时,莫名地让叶雨矜占据了他的脑海。
两人一个在卧榻上辗转难眠,一个在屋顶上对月吹风,到天露了白,才堪堪睡去。
第二日,饭桌上仍然不见叶雨姣,齐昕笙见叶言堂与王芳田面色不好,联想昨夜,也乐得不去关心那个自己毫无爱怜之情的未婚妻,用了早饭便又辞别了叶府。
送别了齐昕笙,叶雨矜也欲回房小憩,昨夜实在难挨,她现在精神短得很。
“你等等,”叶言堂叫住了她,“随我来一趟书房。”
王芳田面容依旧温和,眼神淡淡地,垂眸看两人远去,褪下手腕上的一只血玉镯,咔擦掰成了两半。
“父亲,您有什么事,就对女儿说吧。”
叶雨矜立在书案前,一副宠辱不惊,恬静淡然的端庄模样。
叶言堂并不开口,仔细打量了叶雨矜一番,起身绕着她转了转,沉吟道:“姣儿的事,你都知道了,她已经被我关了禁闭,这样的女儿,万万不能嫁入皇家。”
这话说得极为明确,叶雨矜已然知道父亲是准备让她顶替叶雨姣嫁过去,可当初她明确从齐昕笙那里得知,旨意是太后下的,这岂不成了欺君?
不料叶言堂说:“婚事是太后的意思,下的却是圣旨,不是懿旨,上头只写了叶家之女,却未说明是你还是你姐姐,阿矜,眼下只有这个办法可以挽救你姐姐的名声与我叶家的名声,九殿下那边,你就别再想了。”
叶雨矜如今这才明白,老话里说的哀莫大于心死是什么意思。
恐怕她曾经确信的那点点温存也是假的,齐昕笙不想娶她,一点儿真心也没有,才是真的。
“阿矜,你是叶家的女儿,日子过得比别人好,就要承担比别人更大的责任,”叶言堂见她神色不对,沉默不语,只当她是放不下与九殿下青梅竹马的两小无猜之情,“爹爹也不要你立马答应,你回去好好想一想,但你要明白,这事儿只能这么办。”
叶雨矜抬起头,眼神里的神色叫旁人看不懂,嘴角却是笑着的。
她说:“爹爹,我自愿代姐姐嫁入王府。”
这是她欠他的。
上辈子,她错过了,亲眼看着他在她面前死去,从那个时候起,就注定了她无法放手了。
人就是这样,不曾失去而分离,时间终究会磨平一切,而失去后再获得,这份感情就将融入骨血,非死难忘。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眼看着跨过了秋季,迈入冬天,太后亲自命钦天官定下的日子也将来临,那天后不久便是本朝太祖立国之日,钦天官言,此是双喜临门。
那日过后,齐昕笙再也没有突然出现过在叶府,往日时常有的问安信也不见一封,连带着齐昕玉也一起消失了一般。
叶雨矜整日在屋里备嫁,她已经解放了自己游离不定的心,寻常人活了一次,若有遗憾也就罢了,既然上苍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她便不能浪费这个弥补遗憾的机会。
无法释怀,便去争取。
叶雨姣依旧被关着禁闭,因着王田芳曾私下放她出来过,渐渐的连王田芳这个夫人也不容探视了。
叶言堂再气也恨不来这个女儿,只有把气撒在同女儿偷情的混混身上。王田芳比他恨的还多过百倍,恨不得弄死这个背主的该死混混,可这混混连带王四夫妻两,居然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潜逃了,再也没能抓回来。
如今叶雨矜是将要嫁入王府的人,王田芳也不敢再对她做些什么,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整日困顿在“当初若是自己动作,不让姣儿插手就不会弄成如今的局面”这样的思想里自我折磨,未到冬天,居然忧思过重,缠绵病榻起来。
眼见时日将近,京城王府里派遣的迎亲队伍终于来到了叶府门前。
叶府出了个王妃,届时全府上下也是装点得火红一片,门前一溜排的红灯笼,粘着黄色的喜字,显得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叶雨矜一身盛装,头上蒙着大红盖头,由红玉扶着上了花轿。
队伍在大婚当天的清晨赶回了王府,连日来在轿中颠簸的叶雨矜虽精神不振,却也满心希望和欢喜。
新房内铺天盖地的红,叫她生出眩晕般的幸福感,不禁猜测今夜掀盖头时,看见盖头底下的人是她,齐昕笙会作何反应?
夜幕很快降临,上至王公,下至官员,皆来恭祝四王爷大婚,那热闹声隔了三重墙也挡不住,直落在叶雨矜耳朵里。
她竟觉得,这一刻比那天在铜镜前心跳得还要厉害,脸上也热辣辣地发烫。
在震天响的锣鼓声和唢呐声里,叶雨矜敏锐地察觉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她不自觉绞紧了手中握着的喜帕,透过盖头下的间隙,看着齐昕笙的鞋面出现在她视野里,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就像踩在她的心尖上。
“请新郎掀起盖头。”身着喜服的侍女捧着金玉如意上前。
叶雨矜看见他转了身体,该是拿起了金玉如意。
如意一端伸了进来,挑住了盖头的边沿,一点一点,缓缓向上,他也渐渐地,完整出现在她眼前。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王爷!什锦小姐要不行了!您快去瞧瞧她呀!”
女子奋力扑进了喜房,打破了平静喜悦的气氛,直拉着齐昕笙的袖子向外扯,眼里尽是惊恐和哀求。
盖头下的叶雨矜听见金玉如意被扔在床边的声音,和错杂的,渐行渐远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