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采 尾
作者:梓云溪      更新:2019-11-05 03:24      字数:3224

后来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那把剑落下去的时候太决断,阿采料到他会如此,但在看见他眼中的决绝时,还是落泪。

“你来这囚越山就是要取这参茄果,而我身为守果精灵,但凡活着,便不能看你夺走它。如今这样,只当是老天让我们站于敌对局面。”

萧人茶没有去看她的眼睛,背对着她说了句,“对不起。”

只有对不起,只给得起对不起。

他没有杀她,那一剑刺穿了她的胸膛,七味的剑刃将她钉在春华洞壁,却没有伤她要害。

没有精灵守宝,春华洞里花朵黯然,荆棘失去地气的供养瞬间化为齑粉,他取了参茄果。

这个时候,他才转眼,“七味剑封了你的内丹,阿采,你可能要在这久待了,恨我怨我皆随你,我这一生所负之事太多,肩上也不差你的债。”

假使有天你离开囚越山,知道了萧人茶,从别人口中得知他的种种事迹,你一定会失望的,不过我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来,我将你镇压于此,你就和我没来时一般,没有烦恼待着这。

“我不恨你。”

她惨笑着摇头,我啊,原是囚越山无名无姓的妖怪,偶遇了九十九,得了从未有过的欢喜和情感,还以为贪了个大便宜。

其实这命果又何尝没有早早落在我前面告诉我这终将发生是一切?不过是不愿听,不愿信,不过是被这一汪萌动的新域恍了眼。

“你会回来看我吗?”她在他身后问道。

一片羽毛飘在他眼前,萧人茶伸手接住,放入怀中,他没有打算回头,却依旧很可怜她。

傻子。

但是他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没有回答也是一种回答,在女人眼中,沉默即应允,在阿采心中她给自己留了满心欢喜,此后数百年里,凭着这一股痴念而抵抗无尽的孤独。

七味剑就是在那些日子里慢慢苏醒,剑魄凝容,他同萧人茶一样,都觉得阿采很傻,故即使化成人形也不愿与她多言。

她常常自言自语,仿佛真是一个傻子。

再傻也有头,几百年后七味剑剑身裂了个粉碎,七味最后对她说,“阿采,找到他,要个答案,如果不开心了就回来。”

她跌跌撞撞的离开囚越山,茫然的面对山下的世界,开始的时候逢人就问九十九在哪,别人也就将她当傻子了,后来问多了仍没有结果,她就厌了,只是不停的走,世界这么大,三山五岳,六道无边,她却那么固执的以为总会有与他相见的一天。

有天清晨,阳光洒了一地初生的金黄,天空却同时下着细雨,天边翻过一道七彩虹桥。

她心想,我这样找,说不定他已在囚越找过她了。

于是她准备回山。

在山下,她碰见了南宫家的少公子,一股熟悉感传来,直到看见他的额间图腾,不由触碰。

呐,七味,你倒是在这等我了。

等着她的,不止是七味。

——

——

“在下南宫玮,姑娘叫什么?”男子轻轻的笑。

“阿采。”转而她又想起什么的问,“这囚越山上,可有外人入内?”

“我南宫家世代守山,尽职尽责,绝不会让外人入山。”南宫玮颇为得意的仰头望住囚越山间的雾气,他听见阿采隐隐叹了一口气,于是顿了顿又道,“不过也有例外,七百多年前有只鹤妖偷偷入了山,也算是我南宫家一桩不堪丑闻。”

祖上传下来的卷轴里说了当年原本萧人茶已是无路可入,加上重伤在身,根本不可能入山,可那个滑头,竟然召集群鸟飞遁,南宫家的人一见众鸟所飞之向,以为萧人茶已远去,谁知恰是此时让萧人茶偷偷潜入山间,十余天后再次出山时南宫家的人才知自己疏忽,可此时萧人茶已经逃无踪影。

不知其中原委,只知说的必然是他,阿采嫣然一笑,“九十九当年入山后也是伤筋动骨,你们山庄不算吃什么面子亏。”

“九十九?”南宫玮皱眉,面色带惑,“姑娘莫不是弄错了?那只鹤妖名唤萧人茶,不是什么九十九。”

这话如当头一喝,温温落入阿采的耳中,结束了她数百年来的荒唐岁月。

“弄错了……”她清雪般的眸子无措的一张。

“一定是弄错了!说起这萧人茶,声名狼藉,达之六界。当年为了拿参茄果救他夫人,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姑娘,你可还好?我看你面色很不好。”南宫玮看她惨白的脸,心下一惊,自己似乎也未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啊。

“他有夫人了?”

“对啊。”南宫玮不由想起以前听的故事,萧夫人倒是个好女子,据说萧人茶也是因着她夫人才浪子回头,“说起来和姑娘也缘分,萧夫人孟采,名字里也带了一个采字。”

就像九十九这个名字,是假的,一切都是漂亮的晚霞,看着绝美无比,但其实穿过那片雾,什么都没有。

可是萧人茶太绝情,没有给她半点余地,这么简白明了的事,寻常人早就看明白了这个骗局,可是她偏偏只有亲眼看见,亲耳听见,才能承认这样一个结局。

硬是到了这一刻,她神伤梦醒,方知自己糊涂至此。

囚越山下,她歇斯底里的痛哭。

天底下叫阿采的那么多,原来我也只是其中一个。

七味,他骗了我!他骗了我!

不归花,不归人,终究也不过是一场愚蠢至极的闹剧。

——

——穆沧华《无字店》

——

墨色倾城一舞而过,随后拂晓携一丝光亮,继而东方既白,百里骤明。

厢房里七味被五花大绑,躺在床上,看着他额间灼灼图腾,明乐挠着耳朵,不知如何是好,这七味一心要占南宫玮的身躯。

“我便不信你能困我一世!”醒来的七味怒目圆睁,挣扎着想要脱离出来。

不过明乐不怕他挣开,这可是特地让马妖借来的捆仙绳,当初她在玄止节上也是尝过被捆的滋味。

思前想后,明乐想这七味之所以要占南宫玮的身躯,都是为了去封印阿采。

“你说你当初被阿采弄得魂飞魄散,我知你恨她想要去灭了她,可是你既然已有魂魄,应该放下仇恨,去投胎转世,何必要顶着南宫玮留下的纨绔身份过活?”

“放下仇恨?呵!谁说我是被阿采弄得魂飞魄散的?”七味斜眼不屑回道。

不是因为阿采要解封印,他怎么落入要借南宫玮身躯的地步?明乐不解的看他。

“不是她解开镇压,是我,我自毁剑身,就为了让那个笨蛋不要在继续被骗下去了,我知道我说了她不信,所以我让她自己去找。”七味空然的看着房梁,眼里陷了一波柔情。

若是阿采遇见的是七味,郎情妾意,那又是一番多么美好的结局。

明乐没有乘机说闲话,心里一团乱麻,转身走出厢房。

原本想去看看薄川的伤势,恰又在凉廊间碰见了一抹艳色。

看这满面春风的样子,估计是看完老相好刚回来的。

谢晓尘摇扇含笑,红纱似霞,玉姿如柳,“看你这样子,碰见麻烦了吧。”

那可不是!明乐却没心情同她斗嘴,愠色道,“若没什么闲事,赶忙回你的胭脂铺!”

“还真不是闲事。”谢晓尘媚眼一勾,翠着嗓子往后面廊芜唤道,“曲家小弟~”

咦——明乐不由抖了抖手上的鸡皮疙瘩,却转眼便看见少嫌狗腿的跑到谢晓尘身边,划着扇子问,“晓尘姐有何吩咐?”

“吩咐倒没有。”谢晓尘抬眼看了看明乐,“只是我特地前来为薄川姑娘诊治,茶讨不到一杯就要被赶出去了。”那哀怨的眼神,生怕谁不知道她话中矛头所指。

会意的少嫌走到明乐身边,伸扇指着明乐,“姐,你这就不厚道啊……”

自知不分青红皂白而赶人,明乐不自然的垂下脑袋,“咳——那个薄川的伤怎么样了?”

“伤得有的重,精气大损,不过晓尘姐已经为她疗伤后已无大碍。”少嫌答道,顺便过去领谢晓尘坐到前几天在凉廊间的新添的圆凳上,询问着薄川伤势之细末。

明乐便趁着这个空档溜去看薄川,去时她尚未醒来,不过明乐见她气色好了些,嘴唇都有了些血色,心下一松,毕竟探索图腾这是还是她弄起的,却弄得薄川受罪。

回到凉廊时谢晓尘还坐在那饮茶,闻着沁人心脾的氤氲清香,明乐猜想少嫌这败家子必然是把镇店的茶叶拿出来了。

说起少嫌,明乐揉了揉眼睛,当下坐在谢晓尘对面那个人,墨眉如泼,寒目里透着漫不经心的老男人,不是穆春雪是谁。

明乐浅笑着走上去,二人见她前来已是早早停了话,明乐笑容里闪着杀气,走进穆春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聊什么呢?少嫌呢?”

边说手上的力道边加重,然其实这点力道对穆春雪来说不痛不痒,他眉毛也不曾一皱,嘴角反而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