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大厅里足有二十人。英英已经被吊了起来,一如当年她的母亲一样。明显是故意而为。
所有目光都聚集在相宇的身上,冷嗖嗖地注视着他,透着百般的敌意,打量相宇,如同鉴赏一个珍贵的标本,仿佛能感受到他们目光的份量与重压。
终于看到那个司忍,就站在第二排的中间位置。
相宇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体味他那双有太多灰尘让人无法参透的眼神,似乎从中体会出几分轻蔑,仅此而已。
“果真是副同归于尽的神情!”司忍的汉语很生硬。
一旁的张亚龙得意的神情却藏匿不住,欺骗得逞的快感在他的脸上滋长。
相宇恶狠狠地瞪了张亚龙一眼,眼中满是被出卖的痛苦。
张亚龙乐了。“你这是什么表情呀?是凯撒被布鲁图出卖,还是犹大出卖了耶稣?你以为你是谁?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仇怨在每个人的面前展开,众皆无法躲闪。
相宇皱眉,目光更加冰冷。
“年轻人,你这么自信,笃定自己能够成功?”司忍在相宇的视线里更加的招摇。“我很高兴你这么清醒、警觉,逆势能带给人力量,这一点我毫不怀疑。把背后的枪也扔过来吧。”司忍一脸息事求和的表情。
相宇甩手把枪扔出去老远,一脸看淡生死的漠然和坦率。
司忍继续说道:“自打我被放出来,便滋生出报仇的念头。为这样的念头总是激动得睡不着觉。”
相宇哼了一声,
“年轻人太狂妄自大,对你没有什么好处。”司忍一旁的北岛虎狠绝着语气。
“你们是想拾起二十年前遗失的战旗么?我怕你们都会失望。”
司忍眉头紧紧地皱出狐疑。相宇这话说得很不合适宜。
“你为什么要激怒我身边的这些兄弟呢?他们父亲很多当年都是死在了你父亲的枪下。”
一个胖大魁伟的杀手立刻上前准备搜身。
他们果然是在按照当年父亲被捕时的情形重新演绎。
杀手瞬间挡住视线。相宇也闪电般插手肋下,抽出潜藏的手枪。
“呯!”
胖大的杀手被击中,没有消音器的枪声震人耳聩。
眼角眉梢原本都跳荡着骄傲的山口成员早已放松警惕,不想对手还敢如此施为,纷纷躲闪开枪。
相宇转身射击,左手紧紧抓往胖汉不倒,用以阻挡来袭的子弹。
“去死吧!”
相宇的声音透着冷硬的威严,被自己的气势感染,目光如刀,抵住胖汉旋转狂射。
英英被吊在空中,让相宇倒可以放手一搏。放弃胖子的尸身,相宇左冲右突。
乱战中“呯!”的一声
相宇的身体被子弹击中。一股强烈的震荡顺着脊柱迅速上升直贯脑际。
相宇仰面摔倒在地,布满血丝的眼睛闪过一丝痛苦,那丝痛苦瞬间吞噬了他的知觉。
司忍从地上爬起来,张亚龙从侧面闪出现身。
“哥!哥!”吊在上面的英英顿时痛哭失声。
是什么始终在脑海里盘桓。司忍、张亚龙、北岛虎,剑正和、萧远冰,无数模糊的面孔清晰地招摇过后,再度变得恍惚。
张亚龙趋身近前踢了一脚。满身是血的身体一动未动。
相宇没有感觉,为什么会这样?
“你怎么能这么就死了呢?!”北岛虎蹲下伸出手去扒眼睛。那眼睛像黑色的一潭死水,瞳孔已经放大,深色的虹膜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他死了?”
“应该是吧。”
“他们说他死了,那自己就真的应该是死了。倒是还能感知自己手腕的肌肉在抽搐。紧抓着手枪的手想要抬起,肌肉却如同石头一般坚硬,巨大的心跳声如雷鼓一般撞击着相宇的身体。疼痛将他的神经撕扯得即将崩溃。
相宇把手伸向胸口,那里的刺痛更剧,一时几乎无法凝聚内息,一阵深深的无力感,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心即将跃出胸膛的声音,每一分每一秒都像跋涉在炼狱。
眼前晃过英英的身影,渐渐清晰。
英英已经哭得肝肠寸断,苍白的脸上没有了一丝血色。柔软的额发覆盖着额头,能想见她眼眸中深不见底的痛苦,以及黑色瞳孔后面的一丝绝望。
望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这么的痛苦。这一刻所有的尊严丧尽,所有的骄傲被掩埋,所有的一切都被这撕肝裂肺的痛楚碾为尘埃。
是什么让人如此悲伤,如此地寒冷,足以摧毁世界边缘的寒冷。心中巨大的恐惧砰然炸开,巨烈的悲伤铺天盖地,继而愤怒再次鼓动涌遍全身,灼热在体内狂野冲突,血液直贯头顶。
“混蛋!这个不是那个姓梁的。”
“呯!”
相宇抬手就是一枪,背对着他刚欲起身的北岛虎一头栽倒在地。刚刚聚过来的七八个人再度四处狂突。
相宇挥枪劲射,腾身而起,裹挟着愤怒的仇恨烈焰。他的眼中那一刻已经没有了愤怒,不再是勇气,不再是坚持,有的只是疯狂。目光无比刚毅凌厉。
一拳击出宛如钧天狂雷般,轰击在一名山口成员的脸部,将自己无尽的怒火狂扫出去,传来山口成员腿骨断裂的声响。又一名山口成员惨叫倒地。
相宇目眦尽裂一片血红。疯狂已是他眼中唯一的神情底蕴。每一声吼叫都是频死的雄狮般怒嚎,每一次攻击都是负伤野狼最后的咆哮。他的凶狠霸道绝决狂烈至极。至人畏之如虎,唯恐躲闪不及。
畏惧一动,早被相宇夺得先机,倒地的山口成员凄厉地惨叫瞬间汇成一片,死亡突然降临地悲号,犹如鬼泣。
梁相宇,仿佛再也无人能够撄其锋芒。
枪声再一次爆起尖啸,鲜血四处崩溅流淌,染红了相宇的周身,那是如此的温暖,他终于不再感到寒冷,用自己的生命去坚守那份希望渺茫的守护,将自己的生命彻底地抛弃,将生命置于天人一线之间。
血腥的气味在室内翻腾。窗户玻璃被流弹一块块击碎,微风贯穿这块血腥之地,眼角的余光中,室内已经只此三四人矣。
相宇听到一声迸裂的声响。那么让人恐惧的声音,也只有那个声音足以让他的恐慌无以复加,足以让人崩溃的声音。
一个他早就预想过会发生的结局。
横枪扫过,相宇旋转身形扑向英英的坠落之地。
短短地几米仿佛比一个天涯更远,比一世的岁月更长。
他忘记了自身的安危,忘记了周遭的一切,枪声尖啸滑过耳畔,他被这命运再一次驱使,扑向的是救赎,也许是死亡。
四周没有了声音,没有了影像。眼中只有那个坠落的身影,右臂中弹手枪脱手飞去,一侧大腿被子弹洞穿,鲜血如注。
相宇倒地滚身,压迫侧臂一阵剧痛,牵引伤口使他一阵晕旋。
英英的身体重重地砸落在相宇的身上。
两人彼此的呻吟在血泊中显得是那么的悲凉。
相宇扭头看到了英英那张痛苦的脸。看着那张几乎消尽了人间烟火的脸。
英英的头无力地垂在相宇的肩头。感到下肢切合英英的身体部位如此的温暖,似有温热的血液从英英的体内流出。
相宇的恐慌在加剧,脆弱在加剧。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崩塌,心底深处透出阵阵冰冷的战栗,恐惧地睁大了眼睛,低沉的声音更加哽咽。“英英!英英!”
眼中原本的愤怒早已化为了绝望,满是狂烈的伤痛。怀里抱着的是他今生唯一的希望,今生唯一的至爱,他愿意牺牲一切来给予她庇护,可是如今还是不能。
世事荒冷至此,泪水潸然泪下,绝望乌云罩顶,彻底碾碎了他的心。
相宇挣扎起身,“英英!”泪花飞溅,尘埃乱舞。他的喉咙哽咽,犹如骨鲠在喉,再也叫喊不出。
一左一右,司忍和张亚龙举起了手枪。
面对着相宇。司忍凶相毕露,嘴角扯起嘲讽的笑容,蛇一样的眼睛放着孤戾的寒光,弹指悲欢。
“呯,”的一声枪响。英英的身体在相宇怀中剧烈地一颤。
司忍的笑容突然僵硬下去,并且永远地停伫在了那张肮脏的脸上,死亡仿佛在一瞬间倏然而来,和他撞了个满怀。
司忍手中的枪垂落在地,发出空洞的声响,人也随之跌跪在地。
张亚龙抬枪用嘴吹了一下枪口处并不存在的硝烟。
他环视四周,没有哀鸣,只有一片死寂,众生皆将死去,只有他一个独活,这份惬意总要与人分亨。
张亚龙笑着上前将相宇、司忍身边的枪支纷纷踢远。
“为什么?”司忍的目光陡然变得阴森寒冷,话语中忍含无边的怒意狠烈。
张亚龙嘴角的微笑扯起一个刻骨的嘲谑。
“我是中国人,怎么可能为你们卖命,我在这里的目地和梁相宇是一样的,就是来消灭你们。他未完成的事,我来补枪。当然,他也得我最后来补枪。哈哈哈!”
司忍的身体瞬间僵持,伸手捂住胸前的伤口。脸上全然是悔恨与惶惑。
“我可以给你更多的钱,”
“你还不明白吗?不是钱的问题。你要给我钱,不也要从那个人手里拿到才能给我吗?我看还是不必拐弯抹角了。我还是直接从他那里拿好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利害关系,不过,钱这东西确实用不着你操心费神了。”
张亚龙抬起了枪,就要射杀司忍。“我不希望,再看到你这么悲苦,”
司忍却挣扎着心有不甘:“等等,张亚龙,没有我,你是出不了这幢大楼的。”
张亚龙皱眉,继而乐了。“你还有这个能力。我怎么没看出来。二十年前的事我也是知道的。”
张亚龙看看手表,掏出手机向英英照了两下,然后发送出去。
“愚货,你会比我死的还惨!”司忍怨毒地诅咒。
张亚龙并不在意。“这座楼已经被封锁,英英失去生命迹象的图片我已经发出去了,万事齐备——”
“十分钟后他们就会杀人灭口,重炮来袭,别说活口,死尸也变成灰了。”司忍恨道。
“我怎么觉得,你抢了我的台词呢!真可恶。”
“你从梯绳上是滑不出去的,对面楼里就有枪手,你以为他会让你活着出去吗?哈哈!”司忍忍不住惨笑起来。
张亚龙紧蹙眉头不可置信地叫嚷:“那你就先去死。”说时心神已然恐慌。
张亚龙上前提起司忍将其扯至窗前,将一个勾环扣住司忍的手腕。“去吧你。”
张亚龙用力一推,随后在后面补了一脚。司忍的身体顺着油线绳向下疾速滑行,向着百米开外的停车场冲去。
张亚龙收回动作闪身观测动静,抬枪瞄准。
“卟卟,”
司忍身子一顿,身中两枪,滑行随之趋缓。
张亚龙闪身躲避咬牙切齿,自己并未开枪,对面楼里果然有枪手。回头寻视屋角,起身奔到角落处,从箱里扯出气雾弹。
张亚龙向窗外掷出两枚气雾弹,回身再要取时,身形却突然停住,欣喜的表情被恐惧所代替。
相宇手中的玻璃片已然离手甩向了他。
张亚龙抬手挥枪,玻璃划过他的颈动脉。
张亚龙回转的身体扑倒在地,青灰的脸庞上还留存着几分死亡突然降临的惊愕。
相宇起身扑到箱子前,扯出气雾弹扔出窗外,轻微的爆裂震动声响,烟雾迅速升腾弥漫。
相宇伸手扯起英英,挣扎着抱英英奔到窗口。扯起手铐搭在钢丝绳上,闪身滑入空中的浓雾之中。
英英脸色异常惨白。“哥,我没事儿。”醒转的英英勉强让自己将微笑挂脸,似乎是想安慰相宇,希望他看到她的笑容能不再悲苦。
英英苍白的手指滑过相宇的额头,却无力地坚持不住垂落下来,仿佛已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有子弹在空中啾啾乱飞。
相宇抱着英英顺着楼层的雾气垂直降落。
“轰!”的一声巨响,十八楼被重弹击中,烈焰狂卷而出,带动的窗框玻璃,以及山口成员的尸体横飞。
相宇抱着英英落地,冲前几步,透过薄雾抬起手枪向二十楼射击,直到把子弹打空。
相宇破雾而出,抱着英英狂奔。
快速奔离大楼。拐弯再拐弯,上了轿车疾驰而去。
轰炸声持续地在身后传来。警车在身边不远鸣叫。
相宇将车开到码头,那个绑匪的快艇居然还在。相宇抱了英英上船。黑人绑匪一脸的惊愕,说的什么相宇根本不明。
相宇一拳将其打晕,反手将其推到船下。发动快艇,一路西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