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登高住的地方，原来叫幸福院，后来被称为驴狗村。与此相邻一路之隔的是金红村。

金红村临近一片戈壁滩。后来城里人在这里买地，乡下人在此置办家业。慢慢地，这里就成了养殖基地。被人称做猪羊村。

这年春节前的一天夜里，大款牛万强的养殖场被盗，丢了两袋子饲料。

小事一件，没想报案，偏赶上牛万强的朋友，一个绰号张**的警察到牛万强家喝酒，听牛万强的老婆说起这事。到仓库一看，后窗户被打开，雪地上一行沉重的脚印。

张**和牛万强便顺着脚印，轻松地来到李登高家。张**踢门而入，正要大声吆喝时，惊呆了。

李登高一家围灶进餐呢。吃的是麸皮白菜团子。麸皮是偷来的，白菜叶子是检来的。

眼见大大小小十几口人，人人手中捧着个麸皮白菜团子，惊恐万状。

一向以**著称的张某，禁不住掉下眼泪。张**二话没说，把口袋里的钱全部掏出来，丢下就走。

失主牛万强，见状急忙返回家，喊上老婆孩子，把自家准备的年货，鸡鸭鱼肉各种菜蔬装了半三轮车，又装上两袋大米白面，给李登高家送去。

临走时嘱咐李登高：“老李，以后没吃的了就言语一声，就去拿，用不着偷偷摸摸的。”

李登高一家，在惭愧尴尬感激涕零中，送走牛万强一家。

说起来，李登高一家的日子，真是屋漏偏遭连天雨。弟弟一直没找上工作，东一头西一头打零工。找不到活时，就去城外野泡子打鱼摸虾。这样的人，本来是娶不上老婆的。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混上了老婆还有了儿子。有人说，女方是带肚来的，要不然也落不到他手。

近年来零工找不上了，城外的野湖被市政府当做城市的肾看护起来，打鱼摸虾的勾当也干不成了。

弟弟就把孩子交给李登高两口子带着，和老婆去南方打工。开始，隔三差五还寄些钱来，后来就音信全无。李登高的一个妹妹，多年前被人贩子拐卖到南方一个山区，生几个女孩子后，穷困得过不下去了，便携带妹夫和一家人跑回来讨生活。不想夫妇竟双双病死，把三女一男四个孩子，丢给李登高。

张**了解这些情况后，春节一过，便帮助李登高联系着把“联合国”里的公厕承包了。

于是，李登高成了乌山第一任厕所所长。

乌山人好开玩笑，“联合国”的人更是百无禁忌，附近居民就戏称李登高为所长。

所长的大名叫开之后，人们发现，真正掌权的不是李登高，而是他老婆，大家就给她送号书记。

听了李登高的叨唠，柏林自以为早已冷漠的心，连连颤抖，泛起热潮，情不自禁地关切道：“这真是黄鼠狼专咬病鸭子。这么多孩子，真够你受的。你老婆是个好女人，真难为她了。下学期孩子们的学费有着落没有？没有就说话，我多少还能帮你几个。”

李登高摇头：“不用。这几年都是我大女儿管这事，到开学前，就会寄钱来。”

柏林以为李登高会非常欢喜十分感激接受他的帮助，没想到他毫不犹豫拒绝了。令他对李登高暗竖大指，对这个从小就被人看不起的同学，不得不重新评估另眼相看。

柏林从厕所回来，假惺惺地撸胳膊绾袖子地对父母说：“爸妈，我来做饭。”

老太太乐道：“你别气我了。你知道哪个是盐哪个是糖，哪个是碱哪个是洗衣粉？”

柏林尴尬地笑了，这些他还真有点分不清。

老爷子说话了：“行了，你们娘俩都给我出去，别在这碍我的事。老婆子，你不是想儿子都想疯了，赶紧跟你儿子唠叨去吧。”

柏林大为惊奇地问：“爸，您几时学会做饭了？”

柏富贵有点不好意思地嘟囔：“什么几时？老子早就会，就是没给你们露。别那么多费话，陪你妈去说会话，快去吧。”

柏林被母亲拉出来，做梦般地问：“妈，我爸真的早就会做饭？”

老太太低声乐道：“屁！才学的。这不是改革开放了嘛，这些老头子也都改教了，好多人都学会做饭了。”

柏林摇头傻笑，不知道说什么好。老太太拉着儿子到卧室兼客厅坐下，望着儿子沉吟着问：“儿子，说正经的。你吴大叔说的事，你是咋想了？按说你也真该成家了。”

柏政委迷惘地苦笑：“想啥？我现在还蒙着呢，这哪跟哪呀？这些人吵的我头晕。”

老太太说：“啥哪跟哪，就是你跟珊珊呀。”

柏政委苦笑：“我跟珊珊好多年没见了，她现在长成什么样，干什么呢，我都不知道。突然提起这事，您让我说什么呀？”

老太太说：“珊珊现在出息的可漂亮了，跟电影明星似的。在兰州当白领，一月挣好几千。我这有她照片，我给你找。”

“妈，您先别忙。”柏政委拦住母亲，沉吟道：“先别说我们有没有这种可能。珊珊也二十五六了吧？您知道她有没有对象？她又是咋想的？”

“没对象。她一回来就长在咱家，我问过她，谈了几个都没谈成。我不敢说她一直想着你，但她心里肯定有你，一回来就打听你，特别是最近，隔三差五就回来打听你。”

柏林摇头：“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她等于是从小在咱家长大，跟我妹妹小娟似的，一直把我当成亲哥哥，打听打听我，有什么不可以？妈，您就别跟着吴大叔瞎起哄了。”

老太太也含糊起来：“你说的也是。那就先放一放，等她回来，打听明白了再说。”

“依我说，您也别打听了。她跟我妹妹似的，怎么可能？”柏政委摇头，岔开话题：“妈，有个事我得跟您说说，您得把那些鸡都赶走。咱们不缺少那俩钱，让她们走。”

“咋了？你有地方住，你还住你原来那屋，那屋的一切都没动，碍不着你的事。”

“不是碍不碍我的事，整一群鸡当房客，多别扭。好说也不好听啊。”

老太太不以为然：“啥好听？李双江的歌好听，可不当钱花。你别管那些闲事。”

“您是不是缺钱？您要缺钱，我给您。”

“我不缺钱。也不怕钱多呀。为了好听把房子闲着把到手的钱推出去，我有病啊？”

“那您就租给别人嘛。”

“租给谁？拖孩子带崽子的，不够吵的慌。再说了，这片现在已经形成这个风气，家家是鸡，别人也不来这租房子。”

柏林百般劝说，老太太振振有词。

柏林不愿意一进家就跟母亲闹别扭，只好暂且做罢。想着以后一定找个机会，把她们全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