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多钟,柏林风尘仆仆地回到乌山,在振兴街富强巷的巷口下了出租车,举目四顾,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是数年过去,依旧是一事无成。
尽管在股市上摸爬滚打几经沉浮,钱财上颇有些收入,且声名远播,又一次名噪乌山,比上次欠帐有过而无不及。但柏林知道,在父母及其亲朋邻居们心里,这钱不等于是事业。至少在其父亲眼里,应该是这样。充其量,他不过是一个运气好些的赌徒,在赌场上捞了一把而已。
为此,柏林真有点愧见江东父老和父母。但丑媳妇终究得见公婆,游子到底还得回家,他一咬牙,有些惶恐不安地拖起蒙上薄尘的大旅行包,步履沉重地走向胡同。
一拐进胡同,柏林大吃一惊,往昔宁静的胡同里,不知何时开发为自由市场,而且是特殊市场,专做买卖人肉的勾当。这种市场,外面有称骡马市场的,有称鸡市的,不知道乌山叫什么?
早年间,或者外地,这类市场多是下午和晚间开市。不知道是乌山男人的性趣与别处不同,还是早上出来买菜,老婆给钱了,时间和金钱都有了富裕,才九点多钟,就开市了。
柏林抬眼望去,就见环肥燕瘦的女人们,彩色的羊屎蛋一样,仨仨俩俩撒了一胡同。( 落叶手打)
仿佛是一块块鲜美肥嫩等待下箸的肉,又好似一条条欢蹦乱跳急待烹调的鱼,招惹的蝇哼蜂拥。
一些嘴斜眼乜鸡胸罗锅的男子,一些六七十岁的老男人,加上一些灰头土脸的民工。大家仿佛是凭票供应的年代,进了不要票证的自由市场,亢奋而诡秘地同既是货物又是货主的女人们搭讪着。
恍惚之中,柏林觉得这场景更象个诡异的猎场。猎者固然贪婪,如动画片里对小白兔垂涎欲滴的老狼。奇怪的是,被猎者并不示弱,不但没有被猎的惶恐和不安,反倒更象是猎者的教练。描眉画口乌眉灶眼的,瓜子皮子和口水,伴着飞眼满天飞舞,睥睨不屑地望着猎人也许是被猎者,三十二十地讲着价。
错眼间,柏林见到老苏修,膀着一个少妇进了一个房道,他惊愕而啼笑皆非。
柏林用心看看,居然发现了许多似曾相识的面孔和身影,在同女人们鬼鬼祟祟交易着。
突然,柏林有了一种自己做贼的感觉,忙加快脚步。他虽然也年过而立青春不再,但衣冠楚楚气度不凡,并且四肢健全英俊尚存,好象还比较年青有为,显然不是她们猎取的目标。
没有哪个货物或摊主有同他交易的意思,而是让开大路占领两厢,让“**”通过。
“阿弥陀佛!”只信吃饱不饿的柏林不自主地念声佛。
为啥念佛?他就不知道了。也许是在庆幸,为何庆幸,没等他思想,呼啸而至的浊浪便将他吞噬。
廉价的香水,劣质的脂粉,假冒伪劣的这霜那蜜,浓烈夸张;口臭、汗臭、屁臭、狐臭,随风飘扬;葱味、蒜味、打嗝味,你方唱罢我登场......人间的臭味,应有尽有。
柏林堵住口鼻屏住呼吸,逃命般冲过这条人肉胡同。连某些邻居恭敬而欣喜的招呼声,也顾不上搭理。
柏林一进院门儿,正在院落里收拾花草的母亲见了,扑上前惊呼:“我的儿呀,你这是从哪来呀?你可把妈想死啦”
母亲拍打着柏林,又哭又笑胡乱叫嚷着。
柏林一面享受着母亲的爱抚,一面惴惴不安地寻找父亲。望着闻声上前的父亲,柏林笑容僵硬。
一向言语迟缓的父亲,一反常态接过儿子的旅行包,苍桑的老脸枯木逢春般地开了花,拍拍儿子的肩膀说:“儿子,进屋......啥也不说了,囫囵个回来就好。别苦着脸,哭不哭笑不笑跟个二皮脸似的。现在哪家没个蹲大狱的,哪家没个离婚再嫁的?最省心的也得有个第三者,或者插别人或者别人插他们。谁笑话谁呀?没谁笑话。况且,你也没干啥见不得人的事,不就欠点债,债务不是也还清了嘛。理解万岁吧!”
噗哧,柏林忍不住笑了,一手将父亲抱住,一手搂着母亲,欢笑:“爸,您也学会幽默了?”
柏富贵沉下脸:“全世界都在忽悠,都在贪墨。老子又不是死人,也就学会了‘悠墨’......不说用不着的了。个人自扫门前雪,管他谁家瓦上霜。儿子,想吃啥?老子给你买去!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不喂食,肚子就饿,这就是真理!”
柏林愣住,傻傻地望着父亲。往日那个满口革命道理的老革命,突然变了,过去谁要说这些话,老头能跟他拼命。那个一心要解放全人类的父亲哪去了?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见状放下心。
接过革命的枪,去为广大的劳苦大众打江山,解放全人类实现**......或者说当官,光宗耀祖,改换门庭,是老头子对儿子最大的企盼。结果儿子没有光宗耀祖不说,还弄一屁股债,让父母跟着遭灾。这会债是还上了,可儿子混来混去,居然成了股市这个大赌场的大赌徒。老太太生怕老爷子责备儿子,再把儿子气跑喽。上次儿子出门远行,奔赴南国,就跟老东西一天到晚耷拉个老驴脸有关......
老爷子跟儿子聊了几句,慌忙上街采购去了。
老太太忙对儿子嘘寒问暖,问过长短便拉着儿子帮她收拾花。
老太太喜欢种花,而且种的多是法律所不允许的罂粟花。她就喜欢这个臭名昭著却又鲜艳异常的花。再加上柏政委从小有个肚子疼的毛病,疼起来什么药都不好使,只有用这花的种子煮水喝管用――直到中国又一次出现吸毒现象,警察好象才注意到它,他们劝柏老太太不要种这害人的玩意了。
老太太翻楞着白眼珠子,不屑地说道:“它自已跑去害人了?别***拉不出屎来怨茅坑!菜刀也能杀人,你们是不是也学学老蒙古鞑子,把菜刀都收了去?抓着吸毒的你就杀,我看他还有谁敢吸?张三(狼)不吃死孩子――活人惯的。这些人吸毒,都是你们给惯的。**时代苦不苦?咋就没人吸毒呢?不种它,我儿子再肚子疼,你给我找药去......”
警察说不过老太太,也知道这些年老太太一直种这玩意玩,从没出过什么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