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钟小兵,回钟家村看望骨折的钟大娘一次,钟大娘的腿伤,奇迹般地好转。
她那条敷了石膏板的左腿,经过一周时间的休养,拆掉了石膏模子。
骨折后的骨头,恢复原位。
腿扭伤的事故,基本上得到救治。
现在,钟大娘可以比较自由地下床活动。
每天,她会在她家老屋的院坝,走上几圈。
她走累了,便端一条木头长凳,坐在院坝中央。
钟大娘坐在那里,逗她家饲养了若干年的土狗阿黄玩。
这个时刻,是钟大娘非常开心的时刻。
自从老伴钟大离世,晚辈们陆续离开钟家老房子,钟大娘唯一的陪伴,就是阿黄。
阿黄身高六十公分,体长八十公分,今年十岁。
狗到了十岁,相当于人活到八十岁。
也就是说,阿黄是一条活到老年的狗。
它的年纪,与钟大娘的年龄相仿。
由于年纪大,阿黄已经掉了两颗牙齿,不能再啃硬骨头。
钟大娘每顿吃饭,都会省下几口软米饭,或者半碗汤菜,喂她的老狗阿黄。
阿黄被钟大娘喂饱喝足,会满足地伸伸腿,依偎在钟大娘的脚旁,与她为伴。
狗通人性。
在阿黄的眼中,钟家老屋唯一的女主人钟大娘,她是一个孤独的老人。
虽然钟大娘女儿孙子齐全,但是,孩子大了,各人有各人的小家,哪里能够做到,二十四小时日夜守候钟大娘呢!
就拿钟大娘的女儿钟甜妮来说说。
钟甜妮没有嫁出钟家村。
钟甜妮的家与钟大娘的房子,相距仅一百多米。
钟甜妮是钟大娘晚年,主要守候在身边的亲人。
不过,钟甜妮自己,除了孝敬娘家的母亲钟大娘,还需要孝敬婆家的公婆。
有时候,钟甜妮要耕种一亩三分自留地。
钟甜妮的孙子到了三周岁,由她代儿子钟友明和儿媳刘小玉照看孩子。
钟甜妮事情多。
大把大把的时间,钟大娘与阿黄相依为伴。
这天,钟大娘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钟大娘起床时,发现阿黄倦缩在她的卧室床脚。
因为有了阿黄的存在,钟大娘的卧室有了生气,不那么孤寂。
从昨天吃晚饭到现在,过去了十多个小时。
阿黄看着钟大娘,在卧室的床上,甴睡着变成了坐着。
它的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望向主人。
阿黄饿了。
钟大娘立即看懂了阿黄的表情。
钟大娘穿上平底步鞋,去了厨房。
钟大娘进厨房煮了一小锅稀粥。
粥做好了,钟大娘给自己盛了一碗。
她又给阿黄的大狗碗,盛了满满的一碗稀饭。
两个到了老龄的主人和狗,美美地喝了一顿热粥。
吃完饭,阿黄高兴地舔着身上的皮毛。
它似乎在向主人诉说:“我还不老,我很爱身体的整洁呢!”
钟大娘看它那个样子,心底又欢喜又心酸。
钟大娘叹道:“阿黄啊,以后我死了,你就去吃百家饭吧,这里永这是你的家,你吃饱了百家饭,天天回来。”
说完,钟大娘离开饭桌,朝老屋的院坝走去。
到了院坝,钟大娘却没有停歇。
她缓慢地向老屋后面的山坡走。
在她腿伤以后,近一个月时间,钟大娘无法去山坡扯草。
今天,她精神特别好。
她又去山坡上扯草了。
钟大娘上了山坡。
她扯下一把灯笼花草。
回眸一看,阿黄紧跟在她腿畔。
哦,我的老狗阿黄!
钟大娘心中一阵激动。
我的钟家村!
我的家!
俗话说“儿不厌母丑,狗不厌家贫”。
钟家老屋根本不富贵,可是,这只忠实的老狗,守着这个家!
钟大娘扯下了草,又将拿在手中的灯笼花草,一把扔在草丛上。
她扯下的草,没有什么用处,只有将它扔掉。
她明明知道野草没有用,仍然坚持扯草草。
钟大娘喜欢扯草那种感觉。
只有在扯草的那一刻,钟大娘才发现,自己年轻过。
她曾经风华正茂。
她一度是钟大眼中,美成一枝花的女人。
如今,风烛残年的钟大娘,笑过,哭过,爱过,恨过。
人生的路途,走到了快要到尽头的地方。
没有什么事情值得遗憾。
只要身在这个老屋,只要每天能够亲近泥土,钟大娘这个老人,心愿足矣。
钟大娘扔掉野草,又是两手空空。
她迈开步伐,走回她的院坝。
回到院坝,钟大娘拿了一只小凳子,坐在那里歇息。
阿黄快乐地在她面前跑步。
它跑到左边又折回右边。
它折回右边又跑向左边。
它跑过去折过来。
它的憨态,让钟大娘忍俊不禁。
老狗啊老狗!
可爱的老狗阿黄!
钟大娘笑了一通。
突然,她疑惑是钟大转了世。
要不然,阿黄咋那么可爱呢!
钟大娘怀疑,九泉之下的钟大,担心他的未亡人钟大娘,活在人世间会孤单。
他是不是想着点子,给阿黄施了灵法。
那个不言不语的阿黄,在钟大娘的眼前,跑着跳着。
阿黄的动作,给了钟大娘无比的快慰。
钟大娘明白一个道理。
大多数女人,在晚年的时候,都会经历丧夫之痛。
在钟家村,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中,男性死亡的数量,大于女性死亡的数量。
换一句话说,就是男人的平均寿命,比女人的平均寿命短。
大多数老年男人死后,他们的另一半,仍然活着。
老天就是这样不公平。
当年,他们结发牵手的时候,山盟海誓过。
说好的,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活要在一起活着。
死要死在一起。
然而,又有几对老夫老妻,最终死在了一起呢!
大多数老头子,撒手人寰的时刻,扔下了他们的老伴。
那些年迈而无助的老年妇女,只能够选择活着。
除了活着,她们没有别的办法。
她们饮着孤独的人生苦酒。
她们只能够在黄昏来临的时候,等着与黑夜一起入梦。
到了清晨,她们又不得不直面真实的人生,好好活着,孤独地活着。
“谢谢你,阿黄!”钟大娘开口对那条老狗说道。
在钟大娘的心目中,阿黄就是她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