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课女生们就被七班老师赶了出去，大家面有愠怒，暗骂这个老女人过河拆桥。季安跟在老师身后去了办公室。这一次女生们不再聊央夏和校长的八卦，季安成了她们说的最多的名字。
央夏藏起那封信，低着头走在过道上，考拉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或许她生自己的气了，想到这里央夏顿时鼻子一酸。
“喂！央夏。”
她一抬头就看见考拉站在自己面前，考拉的个子比自己高，走路时低着头几乎撞在她胸口上，她正在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自己。
“第一次收到男生的情书，脑袋发晕了？”
“哪有！”央夏辩解道，“你不生我的气了？”
“我生气干嘛？”考拉觉得好笑道，“有人追我家的蠢丫头，我当然是高兴了。”
“那你刚才去哪了？”
“刚才季安叫住了我，让我告诉你，找个没人的地方赶快打开信封看看。”
央夏哼了一声：“我偏不看！这就把它烧了！”
考拉罕见的没有帮她说话，反而劝道：“不要吧，我感觉他话里有话，不像在开玩笑，我劝你还是打开看看……”
两人躲在楼梯角落旁撕开了信封，从里面拿出的却不是情书。
“这……这是！”
央夏看着手里的照片，瞪圆了眼睛，张着嘴说不出话。
信封里没有情书，只有一张发黄的老照片，照片里是两个人——央夏和校长。或者说那个和央夏一模一样的女孩，和校长亲密无间地站在游乐场里，那个女孩挽着校长的手，另一只手里拿着粉红色的棉花糖，两人身后是涌动的人潮，巨型摩天轮上的霓虹灯光怪陆离。
这张照片有些年头了，照片里的校长看上去也比现在年轻，头发仅有几缕掺白，眼神里带着一股仿佛天生的凌厉。
央夏退后了几步，背抵着墙缓缓蹲了下去，仿佛自己陷入了冰窖之中，浑身冰凉。
考拉叹了口气，从央夏手里拿过照片仔细打量，看到照片里年轻的校长，她的眼神忽然明亮起来。
央夏勐地起身夺过照片，翻过照片背面去看写在上面的字，字是用钢笔写的，字迹娟秀工整：下午两点，图书馆见。
“一定要去！我跟着你，我们逼他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他如果不说呢？”央夏愣愣道。
“那我就揍他！”
央夏摇头：“不了，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图书馆里的空气带着一股阴冷，央夏独自坐在靠窗的角落里，桌上摊开了一本巫术杂志，她没心情看书，那一页从翻开起就一直没动。
窗台上的盆花浸泡在暖洋洋的阳光里，一束束闲散的光落在地上，猫的影子从窗台投到地上，午后时光难以消磨。
季安来晚了，他冲坐在桌边的央夏歉然一笑，他的微笑穿过过道间斜落的阳光，仿佛散落的花瓣。
季安坐在了央夏的对面，盯着她说：“你看上去很累，央夏。”
“我直说吧，我有话问你希望你告诉我真相。”
“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你小声一点，别吵了别人的好梦。”
央夏瞟了一眼远处那个趴在柜台上睡觉的管理员，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会有那张照片？为什么又要送给我看？”
季安双手平放桌上凑近了身体，神秘兮兮道：“你知道吗？我进这所学校，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难道是照片里那个女孩？”
他摇了摇头，语气有些苦涩：“不是她，也许她现在就在我眼前呢？我要找的人，已经失踪三年了。”
他停顿了片刻，盯着央夏的眼神里忽然翻起了乌云：“他是我的哥哥。”
“你哥哥？”央夏的心里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想起了另一个名字，而这个名字也和校长牵涉颇深。
“他曾经是这所学校的学生，至少在他失踪之前，他是这样告诉我的。可是当我进入这所学校打听他的下落后，却发现没有一个人听说过哥哥的名字，学校的学生档案里也没有哥哥。我原本以为他又一次骗了我，可我突然遇到了你……”
“什么意思？”央夏皱眉道。
“你看到那张照片了吧，其实我还有另一张照片。”季安说着从口袋里掏了出来。
季安手里的照片不到半个手掌大，边缘很不整齐，像是被人撕下来的。央夏看着那张照片，感觉自己陷入了不断循环的噩梦，因为照片上又是她。
可这次的照片里，她明显很稚嫩，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脸上的笑容因为虚弱而变得无力。
“这是八年前的照片了，看着照片，再看着你，就好像看到了两个人。”季安盯着央夏的眼神忽然有些异样，“哥哥临走时，把这张照片交给了我，你知道他那时对我说了什么吗？”
季安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说，他要去寻找照片里的女孩。”
央夏怔怔失神，看着季安阴晴不定的脸色，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我哥哥并不是为了学习巫术而离家的，但他却用这个理由欺骗了爸妈。只有我知道，他是为了一个女孩离开了爸妈，离开了我。我原本以为他又一次骗了我，可看到了你之后，我才明白哥哥没有撒谎。”
季安的眼神很弱，仿佛他心里住着一只悲伤了多年的小兽，随着他的讲述悄悄地从洞里探出了脑袋。
“三年了，央夏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他在躲着我！”
季安双手捂住了脸，声音含糊不清：“因……因为……他知道的，我知道他一直都知道的，他比我聪明，又常常陪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所以我想……我想他早就从我的眼神里看出来了，我恨他！一直偷偷地、悄悄地恨他！”
恨。
这个字在季安的嘴里，仿佛被嚼烂吞进了肚子，央夏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里原本有一丝发狠，在眼中弥漫的乌云之间仿佛一道霹雳，可忽然之间这个少年的眼里起了风落了雨。
“小时候的我，每天看见最多的，一个是天窗外的风景，另一个便是哥哥。我得了重病卧床不起，妈妈说我的病在怀着时就有了，是死鬼老爹遗传的，可哥哥和我是双胞胎，他却一点病也没有，我一直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妈妈反而很庆幸哥哥没有遭殃。
“妈妈改嫁后忙着照顾两个姐姐，其他人都不敢进我的房间，只有哥哥一直照顾我，他在家乡的教会参加唱诗班，每次弥撒日回来都会和我讲很多好玩的事情，他告诉我天空不只是天窗那么大，鲜花也不是只有插在花瓶里枯萎的马蹄莲，房间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他说等我的病好了，就带我去看外面的世界。”
季安抬起了头，眼神里的凶狠也如同闪电般划过：“可他骗了我！我的病永远也好不了！妈妈对我说她要照顾两个姐姐，可后来我才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姐姐！我那时候明白自己很丑，我偷偷照过镜子，镜子里的人除了眼睛，没有一处地方像哥哥，因为我的皮肤已经……已经……”
他挽起了袖子，央夏诧异的发现，那只手臂上长着密密麻麻的结疤，有些疤脱落后露出了红色的新皮。
“直到现在我的皮肤都没有完全恢复。”季安收回了衣袖，央夏喘着气，实在没有想到一个笑容那么明媚的男孩，藏在衣服里的身体却已经残破不堪。
“原本哥哥天天都回来陪我，可十一岁那年他忽然变了，陪我的时间少了，而且常常心不在焉，给我讲外面的事时，眼睛总好像在看着什么人。他后来告诉我，在唱诗班里他遇见了一个新来的女孩。”
央夏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里，她知道关键的地方出现了。
“哥哥很迷恋那个女孩，从他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那个女孩就像一面镜子，她挡在了哥哥和我之间，每次哥哥盯着我时，我从他眼神里看到的，都是那个女孩的影子。我当时就预感到，哥哥不久就会离开我，因为他已经开始憧憬着离开我的生活。
“我知道自己是个累赘，大家都想要踢开我，我恨自己，久而久之开始恨其他人，我恨死鬼老爹留给我一个病痛缠身的身体，我恨妈妈生下我却不愿意照顾我。因为哥哥是我最亲近的人，所以我最恨的人是他。作为双生子，为什么他平安无事我却饱受摧残，我一无所有只剩他，可他却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的女孩抛弃了我。”
“他去了哪里？”央夏追问道。
季安摇了摇头，平复着激动的情绪，缓缓开口道：“我不知道，我说过他骗了我，他曾经到过哪里，现在又在哪里，我一无所知。”
“你哥哥……是不是叫季诺？”
季安的眼神变了，他盯着央夏，语气却异常冷静：“是。”
果然如此，央夏心想。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季安自己的发现，这件事里透露着一股阴谋的味道，明明资料上说季诺是学校的学生，而且是学生会会长，为什么季安却说学校里的人都不知道这个人呢？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季安又问道，央夏摇了摇头，她想着自己的事情，以至于没有抬头看见季安的表情。
“他也在躲着你吗？”
央夏这时候勐地抬头，她看见了季安的表情，勐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想这样躲一辈子吗？或者说，他……死了？”
央夏捂着胸口心狂跳起来，一步步朝后退去，因为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季安离开了椅子一步步朝她靠近过来。
“你靠那么近干什么！别过来！”
可是季安的手，已经抓住了央夏的肩膀，他的表情带着一丝凶狠，手上的力气也不小，央夏惊恐的大叫，想要叫醒睡的像死猪的管理员。
“我给他下了睡蛊，现在天塌下来他也醒不来的！”季安冷冷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央夏朝他吼道，她忽然发现整个图书馆，都没有其他半个人影。
“我要确定……你到底是不是她！”
央夏一拳打在了季安的肚子上，原本瘦弱的少年这时候就像铜浇铁铸的一般，他的语气里有一股狂热的执念：“我来时给自己下了凶蛊，为了找到哥哥，我可以冒任何险，哪怕要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孩！”
他双手捏住了央夏的肩膀，转到央夏的背后，伸手去掀她的衣服。
“砰！”
央夏听见了季安的惨叫，随即肩上一松，她转头一看，看见考拉正提着季安的领口，挥舞着拳头，她居然带着拳套。
“臭流氓，敢非礼我家央夏？”考拉骂道。
季安冷笑了一声，反讥道：“考拉同学好厉害啊，我下了凶蛊居然都打不过你，不愧是……嘿嘿嘿……”
“你笑什么！”
“不愧是巫术学院最出名的男人婆！”
央夏闭上了眼睛，接着一声闷响，睁开眼时季安已经躺在了地上，书桌和椅子也掀翻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