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寒待得恢复了几分力气，便盘腿坐下，凝念内观，在灵元诀几个周天的运转疏导下，不适感便消弭得七七八八。这也是修者脱离凡躯，拥有着强大恢复力的有力表现。可修元问道之路漫漫无涯，即使让人钦羡，仍旧只有上天垂怜的极少数人，才得以踏上。

“灵元诀对灵气的超强压制炼化能力，让我能在身体到达极限之前，将寒噬虬魔核内的寒灵化为己用，凭借着对这些灵气的掌控，引爆寒毒；而玉容丫头交给我的九劫百炼，更是变化万千，让我受益无穷，否则即便能抗住寒毒爆发的冲击，我这副身躯恐怕早已伤痕累累，哪还能像现在这样，有了质的飞跃啊……“

封寒轻声自语，随即猛然起身，那毫无凝滞，豁然开朗之感，让人迷醉。

轻捏拳掌，浑然的力量感让他暗自点头，封寒清晰地知晓，而今距离师尊所规定的试炼之期结束，只剩十余天时间，而之前的时间里，他尚未分出心思了解最后一项试炼任务，因此难免心生忧虑。

“也不知师尊还要求我取回哪种灵药，亦或是魔兽魔核，但愿不要太过困难……”

月光下的元念水晶光彩迷蒙，安详的躺在封寒掌心，熠熠生辉，随着少年微弱的元念探入，向外界激生出一圈圈炫目的七彩光晕。

“这，最后一件试炼任务，竟然如此奇特……”

讯息浮现于封寒念海的一刹那，他便不禁轻咦出声，让沉稳冷静的他都一度失态，可见任务的不寻常。

“普通也好，反常也罢，师尊要我如此做，自然有他的深意。”封寒舒了口气，收拾好装束，也不拖沓，脚下运劲飞掠而出，不出几息，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初春清晨，金辉洒下，朝露点点，不渡林正孕育着盎然生机，一个月前被苍冥峰余波波及，而面目全非的密林残枝上，抽出喜人的新叶，早出觅食的低阶魔兽，不时从灌草林间穿过，似乎颇为享受这份久违的宁静。

一夜未停息，封寒却没有感到躯体上的过度疲惫，炼体境界上提升所带来的益处，显而易见。

封寒脚步未歇，目光却在四周飞快扫动，奔波中，他已不觉间靠近了巍峨雄浑的苍冥西峰：“按照水晶的指引，那地方就在附近才对……“

苍冥西麓，南北一线，薄雾惊鸿，桂芳流霞。观法穷，览技毕，阅药尽，唯知理明物，得无穷止。

当封寒将元念注入水晶之时，浮现而出的，就是这三十余字。两句话毫无联系，封寒唯一能够肯定的是，这最后一项试炼的任务之地，就如同句中所说，位于临近苍冥峰的西侧，横切南北的一线天附近，而任务具体要求，不得而知。

南北一线天，纵贯东西，稍稍偏向北方，此刻的封寒就站在一线天北侧，有些好奇地四处张望。虽然他也曾听师尊提起此地，但亲身前来，还属首次，可以说，自他记事起，下山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像是一张深渊巨口，要把苍茫天空都纳入其中，苍莽的气息迎面而来，延伸至目光触及不到的远处。湿冷的水雾，不断从底部溢出，让封寒的衣襟都有些湿漉。

“若非这一线天底部深不见底，这朦胧云雾与远林交相辉映，倒也壮丽，吸，好香……”

伴着泥土的独特味道，还有一阵如桂花的馥郁香气传来，让封寒精神为之一振，循着花香的味道前行了片刻，封寒发觉这股香气愈发浓郁，更让他惊讶万分的，是因为这香气竟源于一线天之下。

“哗啦……”封寒向一线天底部望去，滑下的落石半天传不来回响，那股阴寒空洞的感觉更是迎面而来。尽管如此，封寒却丝毫顾不上心悸，就在他正下方，迷雾涌动间，一座青林翠竹的雅致院落，赫然出现，惊得屈身探头的少年半晌合不拢嘴。

“薄雾惊鸿，薄雾迷蒙中的惊鸿一瞥，难道就是这个意思么？再加上桂芳，只是不知流霞又是何意……”

稍作沉吟，封寒心里念头飞转，只是他不明白，既然试炼任务的地点就是那片院落，那么师尊又要求他做什么，是院落里藏着某种灵药，还是养着某头棘手的魔兽。

“怎么看都倾向于前者，想来那样难以踏足的地方，除却飞行魔兽，几乎不会有其他魔兽驻足，这样的话，问题就简单多了，唯一要解决的，便是如何抵达。”

封寒四下搜寻，找来一根坚固程度足以支撑他重量的藤条，将身躯与巨石连在一起，便开始顺着崖壁的纷繁凹凸，渐渐向下探去。

明明看着就在眼前，一路的攀爬，在封寒的感受中，却显得尤为漫长。在双脚踏在松软地面的一瞬间，封寒顿时瘫软在地，一边呼哧喘气，一边好奇地打量起来。

雾气并不浓重，正适宜封寒将整个院落收入眼底。不知为何，当封寒的目光触及院落中的草花楼阁，他的心就莫名安定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感，让他颇为享受。

草地绿意暗生，湿润松软，三两步外的桃树含苞欲放，数尺宽的小径穿插于其间，远远连着轮廓模糊的六角小亭，小亭下水光粼粼，更远处，三两楼阁延伸出回廊，与小亭相接。这一切，就宛如三月天的江南小院，饶是封寒切实地知晓他正处于一线天深渊之中，依旧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梦境。

走在远比想象得要大的院落里，封寒轻声自语：“这里阳光不达，雨露难积，可草地间的绿芽，桃树上的花苞，乃至于亭台下的活水，都是实物，难道这一切，都是师尊所维持的，用意又何在？”

浅红色的栏杆，一直到眼前的楼阁两侧，才向一旁延伸，封寒抬头望去，一块不大的牌匾悬挂于楼阁正前门之上，有“流霞”二字，字体娟秀小巧，却透着灵动跳脱之意，让所见之人都爽朗起来。

“晚辈封寒，虽不知哪位前辈曾居于此地，但想必前辈与尊师乃是故识，今日封寒奉师尊之命来到此地，对故居有所不敬，还望见谅。”

这片院落，处处透着闲适雅致，让人升不起不敬之心，封寒对着阁楼鞠了一躬，便缓缓推开了尘封不知多少岁月的流霞阁大门。

没有想象中的灰尘遍地，蛛网绕梁，房间内的布局简约有致，色调暗雅，三尺见圆的小桌上，安静地躺着一台雕纹精美的古筝，一盏茶，配着两个莹白小杯，杯中茶水尚散着热腾水汽。靠左的小窗，正对着三两株桃花树，窗下摆着另一张书桌，有插着腊梅的玉瓶，有翻到一半未合拢的书籍，有未干的墨笔。

这一幕，就仿佛房间的主人弹琴观书生乏，去了外面的院落小走，看新生的绿草桃花，片刻后就会归来一般。

即便如此，封寒却很笃定，这个房间，这片院落的主人早已不在，那种怅然，让独处于此的他胸腔憋闷得难受，视线隐隐模糊。

“咦，我这是，怎么了……”轻拭眼角，有点湿润的感觉，封寒不由自嘲，“时光匆匆，空留昔物，想必我也是被这感染到了吧。”

摇了摇头，封寒不再多想，信步走到房间另一侧，顺手拿起一本泛黄的书卷，翻阅起来。

《九华丹志》：丹者，辅修之物也。其形多圆，其色味不一，盖因……

这是一本关于九华大陆丹药的总体简介，封寒先前并没有涉猎过，因此在观看的时候，不觉入了迷。而在他身前，摆放着足足两排浅棕色书架，书架古色古香，分为数层，其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古朴书籍。

封寒自幼在苍冥峰长大，除却授业的师尊，嬉戏相伴的莫惜之外，就数他房内的各式书籍陪伴他的时间最长。可要论及种类繁复和奥妙寓意，封寒自认自己所观阅过的古籍，都远比不上眼前。

药理、功法、元技、元器、风土人物志……

“所谓观法穷，览技毕，阅药尽，莫非就是师尊要我将这里的藏书看个遍么。”封寒合上书本，不由暗自苦笑：“我房内的书籍尚比不上此地，都让我看了个十余年，更何况这里的书籍繁奥，更胜一筹，师尊啊师尊，这不是为难我吗？”

既来则安，封寒心知肚明，即便难以完成，他依旧会全力以赴，这也是他为人处世的一贯准则。

房间角落里的熏烟袅袅，散发着让人心安的气息，少年就这么孤身一人，或站立，或静坐，或到尽兴处，手舞足蹈，进行着一次次缓慢的升华蜕变……

苍冥西峰，青天似乎触手可及，身着藏青道袍的道人不知何时起，就立于此处。道人的目光平静，就在封寒推开流霞阁的刹那，破天荒地泛起丝丝涟漪，其中的莫名意味，晦涩难懂。

“才德全尽，为圣；无才有德，为贤；得才失徳，为小；才德全失，为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