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势,在此刻协调无比,宛如两条原本毫不相关的线条,此刻被一双巧手缠绕,编织成精美的绳结,汇聚于这增幅过后的惊仙堕天式。
“哧哧哧!”比破风声响得更加热烈的,是高速摩擦空气的烧灼声。流星撕裂空气坠地,尚能散发出无尽光与热,更何况攀至绝巅,上三境强者的奋力一击,倘若空气也能受热蒸腾的话,那么以柳仰止为中心数里内的空气必然会刹那消弭一空,化为一片虚无。
苍冥道人临于万丈高处,脊梁挺直得如同雪中青松,迎面而来的炙热火光将他面庞照的通亮,光暗交错,无喜无悲。
“冬日渐远,山下的草木就要焕发春意了啊。”道人暗叹,雾霭迷蒙的双眼,让人看不真切,其间,一团令漫天月华都黯淡无光的璀璨火光,拖着看不到尽头般的元气尾部,正飞速变大着。
“滴答。”如夏日清晨,荷尖水露滴入清圆水面,荡起道道四散而开的波纹,道人左手垂于身侧,干枯泛黄的指头,一滴浓郁得化不开的元液悄然落下,在道人脚下,苍冥峰巨大光罩之上的水平空间里倏然铺开,形成一片仿佛一触即破的纤薄元气光膜,将整片天地一分为二。
与此同时,一只同样无甚出彩的手掌已然伸出,掌心向天,仿佛摆在道人面前的并非令人闻之丧胆的堕天一式,而是令小封寒束手无策,泫然欲泣的断线风筝。
八里,五里,三里……说时迟,那时快,一切不过发生于瞬间,就在道人与柳仰止相距不过里许之际,柳仰止化作的流星火光下方猛然塌陷,一道道狰狞可怖的空间裂缝咔嚓浮现,远远望去,其形状竟与道人平伸而出的右掌如出一辙!
近了,近的能看到热浪中道人衣袍上形成的褶皱。柳仰止双目中浮现血丝,白须纷冉飘向两鬓,只觉得下一瞬就能与道人轰然撞击,可为什么,明明距离如此之短,明明高速飞掠中的劲风如此真实,却始终无法跨越,如隔银河。
漆黑巨大的手掌,在暗淡夜幕下本难分辨,却在柳仰止焚.身燃元的光热下,轮廓毕现。一方天地,化作囚牢,咫尺天涯。
“空间禁锢,画地为牢,仰止拜服。可我堕天一出,势必打破天地,又怎在乎道人神通拘禁?给我,破!”增幅元技不顾后果的运转下,柳仰止枯槁面目上竟浮现丝丝红润,元气精气疯狂燃烧,目眦欲裂,暴喝道。
“噗!”柳仰止仰头再喷出一阵血雾,却是刻意为之,这股血雾在其引动下剧烈烧灼,噼啪作响中,竟是周身气势再涨几成,庞大得难以想象的压迫力,使得空间发出咔咔的悲鸣,蛛网般的裂痕,触目惊心,这模样,仿佛下一刻就可以破除禁锢,脱困而出。
“知不可为而强为之,不智,何以至此?”苍冥道人浑然未觉,紧盯着柳仰止,眸光幽深。
元气奔腾未减半分,柳仰止目露慈爱,相隔遥远,不加掩饰地望向掩面而泣的白衫少女,开口答道:“灵元之气,强横霸道,睥睨无匹,却并非不能破解。”
笑邪,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老朽死不足惧,就是苦了雪颜丫头啊,柳仰止喟然闭目,无奈摇头。
“无路可选,无可奈何。”
苍冥道人亦是摇头,第二度开口,言语悠悠。随着话音落下,道人摊开的右掌,以一种极为缓慢却又不可阻挡之势,合拢握拳!
褶皱,纹路,脉络……一道道条纹,如寒夜点灯,在漆黑巨掌上陡然亮起,不多时,一道通红的巨掌,拼接成形,鲜艳欲滴。
“盛世莲华,送故人归。”
柳仰止看着巨指从四周闭合,竟缓缓化作了鲜红粉嫩的夏日荷瓣,尽态极妍,美不胜收,一支含羞带怯的莲蓬,在脚下升腾浮现,迎风摇动,宛若实质。
百里开外,封寒竟是看得有些痴了,远空中,一朵红莲绽放,馨香暗吐,将天穹都映衬成了别样的红色,除却莲瓣合拢外,几乎与夏日新荷并无二致。
“盛世莲华,盛世莲华,好,好啊……”碎裂的空间逐渐平复,随即愈发凝滞,柳仰止微颤着烧焦曲卷的胡须,口鼻溢血却不以为意,眸间流露着震惊与赞叹,不断重复喃喃道。
“盛世莲华送故人,哈哈,不枉此行,不枉此生……”柳仰止散去一身元气,殷红流淌,衣衫褴褛,像是个得遇喜事的老顽童,在莲蓬上赤着脚,手舞足蹈,直至荷瓣彻底合上,他佝偻的身形方才随着苍老沙哑的声音,消失不见。
极致的美,连爆炸迸发出的光彩都无可比拟,绚丽至极。
莲花像是逆转时光,化为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旋即,一道耀眼的星芒从花苞中心闪耀,好似天地间所有的焦点都汇聚到了这一点,坍塌,然后释放。一股火红的滔天气劲,以这点为起源,无死角地扩张开来。
这一刻,苍穹都在震动,这一刻,纵贯千里的不渡林亮若白昼,这一刻,封寒骇然失声,这一刻,柳雪颜心如死灰。
西南赤芒冲天起,纵贯不渡穿九华。一句略带夸张的话,在不渡林与大陆绵延交割处的邦国间流传开来,震撼世人。
一道纤薄的元气光膜,将天地隔绝,不知延展多少距离,在爆炸气劲的冲击下,抖动频率之快,震颤幅度之大,让人骇然,好似随时都会破裂,使得漫天岩浆般的赤红气流泄下,将不渡林砸的千疮百孔,万灵寂灭。
苍冥道人背负双手,站立于元气光膜表层,滚滚元气透过粗制的布鞋,源源不断地传达至光膜之上,周身一道直径丈许的球形空间内空无一物,任由气劲呼啸,却难损其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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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良久,云消雨歇,封寒觉得一阵晕眩,耳鼻嗡鸣,收剑呆坐在了杂乱的地面上,不过一刻钟,却恍若隔世。
“这是什么级别的大战,也未免太可怕了。”封寒心有余悸,若非是那道光膜隔绝,只怕自己都要交待在这了,“对了,不知师尊和莫惜有没有遭受波及,不行,状况危急,不管情形险峻与否,我也得冒险回山看看!”
细想罢,封寒颤巍巍地立起双腿,心间暗自警惕,就朝着南方的山峰掠去。
“嗡!”果不其然,身侧的空气剧烈嗡鸣响动,封寒瞳孔紧缩,头皮炸起,只觉得一瞬间,浓浓的死亡气息将自己萦绕,内心怒吼出声,来不及抵挡,只得咬牙顿住移动的身形,扭动躯体,堪堪躲避。
快,太快了,甚至没有感应到元气运起的波动,这股气劲便已欺身而近。提防再早,反应再快,直觉再准,封寒依旧不能彻底避开,胸前被“噗”地带起一片血花,凄丽绽放。
“你!”封寒捂住伤口,单膝跪地,看着眼前纤掌抬起,缓缓踱来的少女,一时语塞。
的确,封寒想尽早离开此处,一方面心系师尊与莫惜,另一方面也隐隐察觉,参与峰顶大战的,定然有着少女的师长人物,无声离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只是没有想到,柳雪颜竟是一声不吭,突起发难,这态势,明显不容自己分说,就要直接置人于死地。
“不辞而别,这就是公子的待客之道吗?”浑圆修长的纤直玉腿迈动,白衫下若隐若现,本是极美的景致,但贝齿间逐字吐露的言语却是冰冷无比,柳雪颜眸间戚戚,俏颜惨笑,其上泪痕未干,楚楚动人,如江南烟雨。
听闻此言,封寒剑眉拧起,强行压下胸口痛楚,思忖片刻后道:“正如姑娘先前所说,若是我能接姑娘一招,姑娘便既往不咎。我承认,即便有些狼狈,也应当算是接下了才对,除此之外,我们二人应当再无过节,姑娘这是何意?”
“过节?何止是过节?”柳雪颜柳眉倒竖,声线抖动,只觉得心头伤心郁积难言,这种感觉,像是一道无底深渊,一寸一寸地将自己的身躯,心脏,连同理智,一同吞没,“是,是没有过节,你师父弑我长辈,分明是血海深仇!”
素手轻翻,一道元符浮现而出,刹那间被柳雪颜元气灌注,亮起道道纹路,便将她和封寒笼罩而进,封寒骇然发现,自己对外界的感知,瞬间被切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