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列兰从画里走出来,望着阳台上镜绯棂的背影,慢慢地飘了过去。
她此刻正背对着他,坐在阳台外围的一圈石栏上,抱着身旁的一个小天使雕像,边赏夜景,边独饮葡萄酒。水果和甜点,就飘浮在她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每个夜晚,她都是这样。
不同于白日里,有些不正经的嬉笑玩闹,和认真陶醉的小提琴演奏,夜晚的她,显得异常的安静和寡言。她总是喜欢坐在阳台的石栏上,望着星空与沧烬海,吹着凉风,一坐,就是坐很久。
有那么几次,她喝的实在是太高了,也会抱着小天使雕像,使劲地亲着它的脑袋,然后一边亲,一边又拿手摸摸,摸完了之后又自个儿在那傻笑,笑着笑着,就哼起了小曲儿。
曲不成调,也没有几句正经的词儿,却被她哼出了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的洒脱豪迈,以及一种“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自信狂妄。
狂着狂着,她却又情绪消沉了起来,整个人也像一只漏气的气球,渐渐瘪了下去,变得越发萎靡不振,接着更是直接往后一倒,噗通一声落在阳台的地面上,就那么四仰八叉地躺着,两眼愣愣地望着星空,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
他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甚至觉得,她经历了这么一大番的折腾,会不会被自己蠢哭,会不会头磕到了地上疼的想哭,会不会心里憋了太久的伤痛,忍不住要哭?
然而事实上,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坚强许多,不仅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反而还一个劲地,冲着天上的小星星挤眉弄眼,眨眼睛眨个不停,像是要把它们给急的跳下来一样。
如果它们真的愿意的话。
基本上等她入睡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每当她睡着的时候,伽撒罗神上便会从天而降,降落在阳台上,然后光明正大地走进来,直接进入她的卧房,偷偷地看她睡觉。
记得他第一次发现的时候,正好与神上迎面相撞。那个时候,已经快要天亮了,伽撒罗正准备离开,途经客厅之际,便恰巧遇见了出来透透气的他。两个人皆是一愣,还是他先开的口。
“欧列兰见过神上。”他行了个颔首礼,笑道,“不知神上突然降临,是所为何事?”
伽撒罗看了看他,似是回忆了一番,然后说道:“我认得你,你是洛伯母的一个祭司,后来战死了,是吗?”
“是,承蒙神上还记得在下……”
“要不是看在你已经死了的份上,我刚刚的那一瞬间,很有可能就杀了你。”
伽撒罗笑里藏冰,让他从脚底生出来一股寒意。随即,他了然道:“神上放心,我对今夜之事必将守口如瓶,绝对不会向小殿下提起只言片语!”
“那就好。”伽撒罗又换了一副温和的笑容,“我只是趁着这难得的夜色,顺便过来看看她而已,你不必在意。”说完,他转身向阳台走去。
“神上——”他喊住他,不解道,“既然您爱她爱的这么深,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
“告诉她什么?”伽撒罗转过头望着他。
“告诉她一切,原原本本,从头到尾。”
“那样我便很快地,就会失去她。”
“怎么会?”
“怎么不会?”
伽撒罗不悦地反驳他,然后从手里变出一张塔罗牌,扬手抛向空中。即刻间,塔罗牌里面便迸发出一团巨大的星云,渐渐幻化出来一只通体星光闪烁的摩羯。
“你一个已死之人,又怎么会明白我。”
他看着伽撒罗,跳上摩羯的背部之后,倏忽不见,只留下这样一句,有些黯然神伤的话。
后来,伽撒罗所谓的“顺便”,其实就是,夜夜如此,夜夜皆然。而他,也心领神会地躲了起来,避开了彼此不愉快的相见,并一直恪守诺言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