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朵丝在空中并没有飞行多远,就因为体力不支而坠落了下来。落在一片绿色的草丛上,紧挨着一条绿色的河流。
如今的她,自从跟了魔后,翅膀便很快从原先的白色,变成了黑色,正如她额间的羽毛印记一样。她心里知道,这是她身为一个天使,逐渐走向堕落的开始。
也正因为此,她渐渐地不再喜欢飞翔,不再露出她背后的那双翅膀,因为她从心底里觉得羞耻至极,觉得难以启齿。可惜的是,她额间的羽毛印记,却用尽各种方法,也无法消去或者掩饰。就算暂时地成功了,但很快又会自己冒出来。
许是她太久没有飞翔的缘故,感觉自己技艺生疏,翅膀都快要生锈了,羽毛脱落的情况,也越发严重了起来。
说起羽毛脱落,其实原本并没有这么严重,只是在日复一日的封锁中,翅膀开始慢慢缩水,羽毛也就自然而然地,从她的后背上,时常两三片地往外飘落了下来,但远没有达到近日这番——大片大片脱落的光景。
追根溯源,还是因为前不久在柯仑多森林里,与麋觞的那一场恶战中,那个来历不明的少女,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爆发出来的一股强大的力量,给了她致命的一击,才导致她如今的惨状——
不仅后背的黑色翅膀再也藏不住,而且羽毛脱落的情况也日益加重,更要命的是,流血怎么也止不住。
当时,同样身负重伤的铼登,带着她在森林里又大开杀戒没多久,便遇到了班森带领着一队精灵骑士,与魔后手下的黑暗精灵斗得不可开交。于是很自然地,铼登暗算了班森一行人,并吃了班森以后,终于得以成功地从妖化魔。
魔化后的铼登,变得比以前更加喜欢杀戮,便一时心生歹念,带着她乔装打扮地混进了精灵王国,好在王国门口的那两只鼹鼠精灵,笨的一塌糊涂,一点也没有识破他们,反而非常热情地给他们开了门,把他们引进了王国境土。
都说精灵之魂,可以助长力量与延年益寿,但却对她的伤势,并没有多大的帮助。她依然藏不住翅膀,依然流血不止,只能终日躲在卧室里的床上,静静的等待着死亡。
对,死亡,她已经嗅到了它的气息,甚至都能预见到,自己死后那一具腐烂的肉体。只是不知道,她的灵魂是否会下地狱,是否永远,也得不到安息。
翅膀上的羽毛,还在一片片地掉落着,因为连日以来一筹莫展的伤势拖延,因为流血带来的无以为继的疼痛,因为刚刚那一场拼尽全力的飞行。
她无力地躺在这片草丛上,看着自己纷纷扬扬的羽毛,在空中御风旋转、飞舞、升腾,看着曾经引以为傲的白色翅膀,到如今已经成为自己最大的耻辱象征,突然不明白自己——
一直以来,究竟为什么活着?为什么没有选择随神上而去?她到底,又在挣扎什么,等待什么,期待什么?
然而,就在她想的正入神的时候,却感觉身边的草丛,陡然发出一阵异样的声响,紧接着一道刺眼明亮的绿光,在草丛里围绕着她旋转了一圈,后又迅速地一跃而起,分身为数股细长的光柱,笔直均匀地,竖立在刚才画出来的圆圈之上,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牢笼。
“尤朵丝,你已经逃不掉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她艰难地从草丛上爬了起来,翼骨上传来的一阵阵疼痛,让她的脸色愈发苍白,但却难掩她嘴角的一抹笑意:“逃——?我为什么要逃?”
“快说!铼登到底去了哪里?”麋觞手里握着双角杖,站在牢笼外的不远处质问道。
“快说!你这个长着黑色翅膀的堕天使!”璃茉头戴一个叶环,一手抱着露露,一手指着她,“我代表露露鄙视你!”
她强撑着自己的身体,站立在这个绿光牢笼里,然后看着麋觞双角杖杖顶的那一团耀眼的绿光,还有那个小女孩头上发着绿光的叶环,随即了然道:“——哦,我说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来了,原来是依靠榕树精灵的绿叶护体啊,看来这位精灵少说也有几万岁了,要不然也不会轻易地,就阻止了无脸怪的围攻。”
“我再问你一遍,铼登到底去了哪里?”麋觞用双角杖指着她,火冒三丈,“你快如实交代,否则我——”
“否则你什么?”她尝试着触摸了一下光柱,结果瞬间遭受了一道强烈的电击,迫使她浑身一颤,赶紧讪讪收回了手,“反正我已时日不多,任你怎么处置,我都奉陪到底!”
“你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麋觞眉目一敛,扬起双角杖一挥,便只见杖顶又射出几道绿光,直直地朝着尤朵丝划去。
“哈哈——哈哈……”尤朵丝被穿过牢笼的绿光,给狠狠地劈了几下,翅膀上又裂开了几道血淋淋的伤口,却只是狂笑不止。
“看来我今日注定要命丧于此!不过麋觞——”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容我好心提醒你一下,就算你的母后去搬来再多的救兵,那也是无济于事的,因为现在的铼登已是今非昔比,恐怕你们未必是他的对手。”
“你说什么?难道他已经从妖化魔了吗?”
“对,你猜的没错,而且——”
“而且什么?”
“他此刻——就站在你的身后!”
麋觞大吃一惊,猛然一回头,才发现璃茉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
“呦呵——这不是我的好儿子吗?你找老子有什么急事吗?”
“哥哥——哥哥……”
铼登,不,确切的说,是长着班森模样的铼登,一手掐着璃茉的脖子,一手扛着个硕大无比的锁形钉,正站在不远处,一脸挑衅地看着麋觞,眼里是一副势不可挡的志在必得。
可怜的璃茉,脖子被掐的难以说出完整的话,两只小手使劲地捶打着铼登的大手,两条小细腿也拼命地踢蹬着。她怀里抱着的露露,则是被无情地扔在了草丛上,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
“铼登——你竟然杀了我的父王,此仇不共戴天!”麋觞挥杖数下,释放出一大批的栗金色小鹿,朝着铼登狂奔而去,“快放了我的妹妹!”
“我说你总是这么冲动干什么?”铼登一边挥舞着锁形钉,一边在小鹿间上蹿下跳,看上去不慌不忙,不急不躁。
“虽说吃了你父王吧,确实帮助老子成功地从妖化魔,我打从心眼里,还是非常感激他的。但是问题来了,我从你父王的灵魂里,尝到了一股又臭又硬的固执味,着实恶心我许久。所以——除非你现在跪下来求我,我都懒得吃你,更别提你这个瘦不拉几,又没有营养的妹妹!”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麋觞又释放出一大批的小马和小羊等,“你在我们精灵王国里大开杀戒这么多天,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你相不相信,这与我何干?”铼登嗤之以鼻,“依我之见,我们既然各有掣肘,不妨做一个公平的交易,你若是放了我的女人,我便放了你这个妹妹,不知你意下如何?”
“臭蛇——我才不是你的女人,更不需要你救!”尤朵丝朝着他吼道,“反正我已经快死了,你就别管我了,还是赶紧滚回去见你的魔后吧!”
“我说你这个臭女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都这个时候了,还只知道跟我吵!”铼登也怒了,“老子求你别帮倒忙行吗?”
“哼——就算你救了我又怎么样,我可不会感激你,更不想继续在魔后手里苟延残喘……”
“很好!”麋觞听到这里,却是笑了,“既然二位已达成共识,那么铼登——我们就新仇旧恨一并算吧!”
说着,麋觞也不顾他们的反应,径直朝铼登又发动了一系列攻击,而铼登依然挥舞着他手里那个,大到实在离奇的锁形钉,一面砍大树一样地砍着那些小动物,一面又毫不留情地,拿着璃茉做挡箭牌,借以牵制麋觞的行动。
尤朵丝一脸冷漠的,看着这两人在草丛上,打得淋漓尽致而又忘我投入,却隐约感觉到,在绿色河流的那一头,一片幽深阴暗的密林中,有一股庞大的力量,正在朝这里浩浩荡荡的逼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