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在一阵叮叮咚咚、婉转柔长的钢琴乐曲声中,正式的开始了。
很快,沙哑低沉的萨克斯声,沧桑遥远的风笛声,儒雅含蓄的大提琴声,清脆嘹亮的口琴声,铿锵宏伟的击鼓声,和悠扬欢快的小提琴声等,相继而来,携手共进。
它们踩着前者的曲调,又拉着后者的音符,齐心协力、交相融合地,迈着不紧不慢、有条有理的舞步,一遍又一遍地,旋转于大殿里的方方角角,寸寸落落。
既然已有唯美的音乐,又怎能缺少美酒与美食的相伴?
高脚玻璃杯细长光滑的杯柄,坚挺地托举着透明圆滑的杯身,小心谨慎与严丝合缝地,盛裹着石榴红的、诱人剔透的葡萄酒,散发着黑莓、樱桃与青柠的淡淡果香,以及百合、香草与抹茶的浓厚馥郁的混合香气。
只是轻轻地一闻,便好似已醉了七八分。
在通体晶莹透亮的酒帘之上,所反衬映照的,又是一场令人食指大动、垂涎三尺的美食盛宴。
放眼望去,佳肴罗列。
主副食有,鲜美松软的鱼子酱烤面包、外酥里嫩的奶油蘑菇鸡酥盒、味香质嫩的法式焗蜗牛、香甜美味的番茄肉酱焗饭、鲜美多汁的煎牛排、软嫩滑爽的培根芝士意面、风味独特的盐煎三文鱼、酥脆可口的芝士炸虾等。
汤有,豌豆泥汤、蔬菜汤、葱头汤等。
甜品有,布丁、煎饼、冰淇淋、水果沙拉、奶油蛋糕等。
圆桌上的五个人,吃相大有不同。
若是粗略的分门别类,那么镜绯棂和索金,归于豪放派;伽撒罗和麋觞,归于优雅派;而贝缇拉,则归于中和派,即豪放与优雅,兼而有之,却又并行不悖。
但若是细致地加以区分,那么就说来话长了。
先说伽撒罗和麋觞。
前者是大雅,即所谓的大家风范,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其具体表现在,拿酒杯与晃酒杯的动作、闻酒与品酒的姿势,皆是到位连贯,一气呵成。就连面部神情,都没有丝毫的赘余。
后者是小雅,即常言的小家典范,知书达理的彬彬小生。其具体表现在,餐巾的正确摆放与使用,刀叉匙勺的默契配合与操控,以及喝汤、咀嚼时的安静与斯文。
后说镜绯棂与索金。
后者的豪放,指的是饮食方面。也就是他一向的,胡吃海塞、狼吞虎咽的派头。
倒是把一旁的麋觞,给惊得目瞪口呆的,以为见到了一个活生生的大胃王,或者是饿了几百年,以致于饥不择食的什么怪兽。
有好几次,他切牛排的时候,都不得不因为索金的风卷残云,所携带而来的阵阵阴风,影响了他用刀的最佳切割路径。更有甚者,索金啃螃蟹的时候,由于用力过猛,还溅了他一脸的碎壳和汁液。
前者的豪放,指的是饮酒方面。也就是她一贯的,抱瓶吹酒、一饮而尽的作风。
这一点,倒是和她身旁紧挨着的伽撒罗,明显画风迥异。一个,轻持杯柄,蓝眸微垂,在红唇与红酒触碰的霎那,唇齿留香,香气入喉;一个,手握瓶颈,黑眸迷离,在仰脖与扬头猛灌的瞬间,酒入愁肠,肠又穿肚。
在她连续干了三瓶葡萄酒以后,伽撒罗终于不淡定了。
“棂,照你这么个喝法,酒的香气与香味,岂不是全部都浪费了?我看你,根本不是在喝酒,分明就是一个口渴之人在饮水!”他啼笑皆非。
“恭喜你,答对了!”她狡黠一笑。
“……”
一时无话。
然后,她又继续潇洒不羁地,吹了两瓶。
“棂,你别光顾着喝酒,也稍微吃点东西!空腹饮酒,是很伤身的!”他握住她的胳膊,将第六瓶酒夺了下来。
“我吃了啊!”她莫名其妙。
“你从刚开始到现在,只吃了一块煎牛排和几片烤面包,这叫吃了吗?”
“我平常的饭量,也就和这差不多,所以我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啊!你要是喜欢吃的话,你就多吃点,我不会说你什么的!”
“多谢你的善解人意!不过,你完全误解我的意思了。”
“那你什么意思?”
“之前,我抱着你的时候,就想对你说了。你身上几乎都没有什么肉,想必你这些年肯定都没有好好吃饭吧?是不是在际顿时空的时候,生活得很艰苦?还是——”他倾身压向她,目光灼灼,“你受到了某人的虐待?”
“额……”她眨眨眼,推开他,“你的脑回路还真是神奇,想问题的方式竟是如此得与众不同!”她摇摇头,赞叹道,然后煞有介事地摸着他的头,“真想看看里面到底长什么样子,又装了些什么东西?”
“……”他被她的无厘头,噎得无力反驳,随即一把抓住她乱摸一气的纤手,“那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
“嗯——这个嘛……”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托着下巴,食指附于唇上,低头想了一会儿道,“你别看我好似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实际上我在际顿的时候,可是一个响当当的大人物。”
“哦——是吗?”他表现的饶有兴致,言下之意是,听你掰扯。
“说出来,你还别不信?”她对于他的激将法,很是受用,“我可是以我个人的名义,开了一家享誉全球的狩猎俱乐部。在这个俱乐部里,聚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志趣相投的杀手们。我所提供的服务,就是帮助他们寻找各自合适的猎物,或者投放相同的诱饵,制造一场大规模的围剿游戏,以及定期举办内部的杀手晋级大赛,更新顶级杀手的排行榜名单。”
“这……和你不好好吃饭,有什么关系?”他明显一副信你就有鬼的头疼相,可还是想听她自圆其说。
“因此,我平日里的家常便饭,就是看那些尸体的,脑浆脑髓满天飞,大肠小肠绕成结,心脏肝脏血管爆裂,手指脚趾剁成肉末,或者硬生生被扯下来的胳膊和腿,以及活生生剥下来的完整的人皮。然后,我就很自然而然地,审美疲劳,便对常人的进餐这种事情,也提不起来什么兴趣了。”她的语气轻描淡写。
气氛,顿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凝固状态。
两个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互不说话。在这场眼神对峙里,一个想极力地挖掘真相,故而几番探寻,几番深究,又几番了然;另一个则拼命地想掩盖事实,因而几分回避,几分伪装,又几分枉然。
良久,伽撒罗轻叹了一口气。
他不该如此心急的。
他早该知道,她对于自己的问题,恐怕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正面回答,所以才会编造了这么一个荒诞的故事,来搪塞敷衍他,就像之前的那次一样。
他也明白,她的心里,对于他还是有些抵触的。因为那里面,已经被人捷足先登,只怕短时间以内,他很难占据一席之地。
可是,棂,你知道吗,你眼里的痛楚,是那么的深,深到已经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
镜绯棂的沉默,是因为有些心虚。
她所给出的这一番解答,虽说很是隐晦地,阐述了一部分事实,但却也是避重就轻地,并未触及到关键的地方。
只因,那样血淋淋而又沉甸甸的过往,她如何能够一身轻松、若无其事地,对着眼前的他说出口。
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反而平白无故地,增添了他的心理负担,岂不是多此一举。
所以,罗,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的难言之隐。
我并非是有意拒绝你的好心,也并非是一个铁石心肠之人,不被你的情意所打动,只是我早已遍体鳞伤、身心俱疲,恐怕再也承受不起,你的青睐与垂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