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青楼十根手指头加上十根脚指头都数不过来，除了那些颇有名气的，还有一些没什么名气藏在角落里的，专供官家以外的客人寻欢作乐的，或是专门开在隐秘处给好面子的官家人寻欢作乐的。

吴凉要收的这位女徒弟就在这些藏在角落里的青楼的其中一个里，也难怪明巧会闹起来——说起来，这阵子京城太平下来，诸位大人眼睁睁看着王家被从朝廷之中连根拔起，又眼睁睁看着明修以雷厉风行的手段铲除了所有王家余党，朝廷中早已是人心惶惶了。

而这时，若是抡起结党营私……这都是诸位大人为了自己心头的不安做出来的一些小事了。

相比无双郡主身边的别人，唯一更好靠近的，就是这位已经是大凉准驸马的吴凉先生。

于是一时间，吴凉便成了诸位大臣巴结的对象，虽说大家找不到吴凉的住处，但只要吴凉一出现在公众视野之中，定然是诸位朝臣宴请的对象。

也许正是因此，吴凉才会大大小小进了那么多场合，这小小的青楼，想必也正是其中之一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引得平日里自信满满的五公主如此惶恐不安吧。

等楚念二人站在这小青楼的前面，楚念才明白，明巧为什么如此惶恐不安。

这青楼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女人，虽说是中年，但也并没有放弃自我，相反，还因为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高傲给她带来了一股莫名的成熟韵味，叫人觉得，眼前的女人，虽说是年老珠黄，但也依旧是风韵犹存。

看见打扮成郎君的楚念与明巧，那妇人微微抬眸，不卑不亢道：“欢迎二位小哥儿，事先说好，我们楼里的姑娘可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倘若小哥儿相中了哪位姑娘，也不是不行，但要带哪个姑娘出去过夜，也要获得姑娘的首肯才行。”

楚念侧眸，与身边的明巧对视了一眼，得了对方一个迷茫的眼神，这方无奈的点了点头，“既然是贵楼的规矩，自然是要遵守的。”

这倒是头一次听说有这样规矩的青楼，不过也可以理解，既然是姑娘自愿出去不出去，一来安慰了这些姑娘们的心理，至少没有污了自己的身子，二来制造噱头。

这样“清白”的青楼，可是整个京城——不，整个大凉的头一家了。

楚念跟这个看起来像是老鸨的中年女人报了那位“瑶儿”姑娘的名字，便见老鸨在前头引路，一直带着楚念和明巧来到最里面的包间。

将二人安顿着坐下，走了流程将酒菜撇下，这才见了那位瑶儿姑娘踱着步子轻巧的走进来。

这姑娘也不说话，一张脸生的着实叫普通人羡艳，比起楚念差了些许，比明巧又少了点贵气。

就是一种平淡的美，乍一看去十分普通，可就是叫人越看越上心。

楚念与明巧对视了一眼，目光落到瑶儿手里抱着的琵琶上。

“你会奏曲？”

瑶儿点头。

“那就奏一曲听听？全拿你拿手的来。”楚念端起酒盏，眯眼从哪瑶儿姑娘的脸扫视到脚，她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尽管楚念的目光露骨，她却依旧面色恬淡，浅笑着颔首不语。

不多时，流水般清澈的琵琶声就从那双纤细的手里流淌出来，这琴声安静动听，叮叮当当宛若乡间的小溪流水声，让人想要忽略又忽略不得，可凝神去听，又化催眠神曲，带着人入梦了。

一时间，竟叫楚念和明巧都跟着听得入迷。

一曲毕，瑶儿起身，朝着楚念与明巧缓缓施礼，却仍不说话，那张笑脸在此刻瞧着也莫名舒服了几分。

楚念拧眉，“你为何不开口？”

瑶儿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喉咙，依旧笑而不语。

楚念和明巧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瑶儿姑娘，竟还是个哑巴？

二人面面相觑之际，那方原本平静的瑶儿忽然面色惊恐，目光紧紧的盯着地面的一角，楚念和明巧转头望过去，一只显眼的蜘蛛正趴在地上。

这蜘蛛通体黑色，腿上毛茸茸，看起来的确是常见的那种能引得明巧一声尖叫的蜘蛛。

果不其然，等楚念准备好耳朵，明巧几乎是捉住楚念的手臂，钻进了楚念的怀里。

“啊！蜘蛛！”

相比起来，那边的瑶儿姑娘就显得淡定多了，至少她眼睁睁看着那蜘蛛大次次的迈着不知多少条腿朝着自己爬过去，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楚念抬头看着她苍白的面色，微微拧了拧眉头，上前一步，伸手打落已经爬上了她裙角的蜘蛛，蜘蛛跌落在地上受了惊吓，很快的消失在了墙角的阴影里。

瑶儿的面色也终于平静了几分，等四下彻底安静，窝在楚念身后的明巧才从楚念的肩头露出一只眼睛打量着地面，“那，那蜘蛛呢……”

楚念略有几分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如今她这么一叫，恐怕她们这一身郎君装扮也掩饰不住自己的身份了。

那方便见瑶儿忽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楚念不着痕迹的闪到明巧的身后，任由明巧独自一人承受着瑶儿的跪拜。

便见瑶儿一面磕头，一面嘴里咿咿呀呀的说这些什么，看上去面色惶恐无比。

为了不惊动更多人，楚念连忙关上了门，这才转身，目光落到怔然的明巧身上。

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难以接受，好一会儿，才见明巧眨了眨眼，片刻后，浅浅一笑，大方的上前将瑶儿扶起。

“既然你已经猜出了我的身份，那我也不必掩饰了，不过你不必如此多礼，我与母妃达成协议，只要在皇宫之外，我就不是一位公主，而只是与你们一般的平民。”

她抬头，目光闪烁求助的看向楚念，眸中意思很明显，如今她们“微服私访”的计划已经暴露，倘若如今暴露她们是来试探瑶儿人品的……这说出去多尴尬？

堂堂公主和堂堂郡主一起扮成男装去青楼里试探一个姑娘？

楚念目光微闪，无奈的朝着明巧摇了摇头，这才转眸看向正诚惶诚恐瑟缩在原地的瑶儿。

“你不必害怕，我们来，也不是来责骂你的，主要是因为那吴凉声称要收你为徒，所以我们才好奇，过来看看你。”

此言落下，那瑶儿又是面色惊恐，紧接着，再次跪倒在明巧的面前，不停的叩首，看不出要表达些什么。

明巧无奈的拧了拧眉头，便见楚念一声浅笑，目光示意她将瑶儿扶了起来。

才见瑶儿比划着些什么。

楚念微微拧眉，转眸间望见不远处桌上摆着的笔墨，她顿了顿，看向瑶儿，“你会写字吗？”

瑶儿点了点头，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行至那桌边，提笔研磨动作熟练，举手投足之间倒是尽显几分雅致。

瞧着可不像是青楼里头的姑娘该有的气质。

楚念目光微闪，看着她在纸上写下了一大串字，这方上前几步。

只见那白纸黑字纸上写着一串清秀的字体，“民女瑶儿，不敢被吴先生收做徒儿，还望公主替民女转达，多谢抬爱，民女实是愧不敢当。”

明巧自然也瞧见了那白纸上头的墨字儿，这方二人对视了一眼，才见楚念微微拧了拧眉头，“不是说叫你不给吴凉当徒弟，倘若你当真是个天分极高之人，就是收你做徒弟，也能为我们提供些许助力不是？”

没想到楚念这般直接，那瑶儿的面色怔了怔，旋即却是面色越发惊慌了几分。

便见她面色惨白的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我怕虫。”

楚念与明巧眸中皆是闪过一丝讶异之色，便见瑶儿俯首，继续在纸上写字，“我自小就怕虫，但却不知为何特别吸引虫子，无论走到哪儿，总有虫子跟着，因此才遭了家人的嫌弃，送到此处来，任由我自生自灭。”

这行字写下，瑶儿的面色也跟着落寞了几分，明巧眸中升起几分同情，“看起来吴凉所说的虫体，就是这么回事儿了……她的确挺吸引虫子的。”

她面色忽而惨白，目光落到瑶儿的裙角，楚念随之望过去，便见一只黑黢黢的虫子正趴在瑶儿的裙角，那幅悠然自得的模样，好似找到了自己的老巢。

瑶儿几乎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动都不敢多动一下，看向楚念和明巧的目光之中也闪烁着几分越盛的求救之意，楚念瞧着可怜，只好上前，一掌将那虫子拍掉了。

这丫头……看上去也不是个坏人。

楚念瞧着她那幅惊恐万状的神色便是忍俊不禁，这方微微转眸，疑惑的看向明巧，“瑶儿也就罢了，你跟吴凉相处了那么久，他那整日与虫子为伴的人，你到现在还没有适应虫子？”

明巧的面色有些难看，显然被这接二连三的惊吓吓到了，她张了张嘴，“可吴凉从不在我眼前露出虫子啊，况且，我也不是怕，就是觉得恶心，那滑溜溜的，还全是腿……”

楚念默然，这方转眸看向瑶儿，“你为何会怕虫子？也是觉得恶心？”

瑶儿看着自己干净的裙角松了口气，朝着楚念投去一个感激的神色，这方懵懂的点了点头。

楚念再次拧眉，忽而觉得眼前这姑娘也着实没什么好怀疑的，好看是好看，可好看也不一定都是坏人不是？

况且仿佛真如吴凉所说，这般能吸引虫子的人，楚念倒是头一次见。

她歪着头沉思了一会儿，“你难道不想从这里出去？也成为一方有用之人？”

此刻明巧也觉得自己对瑶儿的醋意没什么理由，她讪讪的摸着鼻子，小声道：“是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