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看着他，面上是温柔静好的笑，她背对着阳光，竟是看不清她的神色。

他们就真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方才的悲愤疏离，也没有什么时光的跨越。

朝暮垂眸，唇齿间轻咬着几个字，无声的言语，除了自己谁也听不到。

不公平。

朝暮好奇的看着棕熊，语气都跳跃了，“说说看，你为何睡不着？”

棕熊被打的怕了，看见朝暮凑近自己条件反射的一缩，颤颤巍巍的，活像被调戏了的小媳妇，“我……我饿了。”

朝暮突然就没有表情了，转身直直的走向相反的方向，一个字。

“打。”

季无城笑了笑，很自觉的把尽缘召唤了出来，还没发话呢，尽缘就飞出去了，闪过一道幽蓝的流光，对着棕熊就是一顿乱拍。

棕熊全程都是懵的，直到被抽的痛了才嗷嗷的开始嚎。

它真的很委屈，是这个人来问它怎么了，它如实回答，却没想到会被揍一顿，最悲伤的是，它明明就是一只善良的熊，还被人蔑视。

事实证明，被揍一顿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它看到剑尖挑着一只烤全羊。

色香味俱全的那种。

这个插曲过得很快，尽缘回归的时候，季无城终于是发问了，“师父要去哪？”

朝暮不理他，完全是把他当空气，不在意，却又离不开。

“你的修为，应该恢复了八成。”

季无城一愣，看着前面径自走着的人，终于回了点神色，“是。”

朝辰弓和尽缘剑都已经到他手里，他的修为也恢复了大半，剩下的就全靠自己恢复了。

朝暮背对着他，唇瓣似乎是弯了一下，霸气侧漏，“现在，我帮你找回剩下两成。”

“在无归森林里？”

朝暮摇头，“这只是个媒介，我们要去的，可是地狱啊。”

到底是没有隐瞒，无归森林其实也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最大的危险，就是无归森林里隐藏的那扇门。

两人都走的极慢，像是在散步，闲适的很。

季无城没有接话，他隐隐知道了是什么地方。

冥界第十八层地狱是朝暮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她试过很多种方法，都被一扇门阻隔了去路。

那是一扇很诡异的门，门上刻着两个人，一个身披红袍，大大的沿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双手交于小腹前，托着一盏玉盘，露在沿帽外的下巴是两道清晰可见的泪痕，诉说着无尽的悲伤与忏悔。

还有一人身穿白衣，同样的沿帽遮住容颜，只露出坚毅凌厉的下巴，他的手腕上缠着一道金黄色的流光，形成一把弓的样式，拇指上有一枚漆黑的扳指，上面碎着淡金色的花纹，另一只手上反扣着一柄

清冷的长剑，看不出神色。

那个红衣人，在流泪，跌落的泪水在衣襟上晕开，留下的消散的痕迹掩藏不了她的悲伤。

朝暮伸手摸了摸那名红衣人的帽沿，唇角绽开了温雅的微笑，“

知道这里面关的是什么吗？”

季无城静默，摇头。

朝暮背对着他，其实是看不到的，可她也猜到了，目光中带着一点希冀，甚至是……渴求，“你知道的，无城。”

“这里面关着的，是一个誓言。我认为，永远都不会兑现的誓言。”

季无城抿了抿唇，心都在颤动，一下一下的疼。

朝暮后退一步，悠闲的站在一旁，轻挑着精致的眉宇，神情淡漠，深沉的眼眸略带危险，云淡风轻的三个字，却带着不可违背的强势，“推开它。”

季无城站在原地，并没有动作，隐在袖袍中着手紧紧的攥在一起，紧咬着牙关，不置一词。

态度明摆的拒绝。

朝暮定定的看着他，半晌后，平静无波的话语才窜如季无城的耳中，让他一直紧绷的心突然松了一口气。

“算了，本来就是逗你玩的。”朝暮的声音此刻压的很低，向前一步附在季无城耳边，又幽幽的吐了一句话，“反正，你也不敢。”

季无城一僵。

朝暮冷笑一声，消失在原地。

没有尽头的空间，没有方位，这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世界，谁也寻找不到在那彼端的口岸。

每当朝暮踏上中央的白色祭坛，她的淡漠，她的高贵绝尘的白，她的冷如霜雪，几乎使她融入了这片虚无之中。

祭坛静静地悬浮在空中，它的五个角都耸立着玄黑色的神木，木身雕画着盘旋的龙，几双栩栩如生的龙眼凝望着祭坛的正中，守望着什麽，异常的庄重和威严。

朝暮停在祭坛中央，脚下渗出淡青色的光，面色冰冷。

她也是第一次进入这片虚无之境，第十八层地狱好像是为她专门划出的一层，其中一切都由她来布置完成。

这个祭坛中央，五只龙守望着的，漂浮着一只小鬼，长着一双小翅膀，更趋向于一只小天使。

很神奇，十八层地狱这种罪恶恐怖的地方，居然会有一只小天使来守护。

小天使此时亲昵的站到朝暮的肩膀，手中艰难的抱着一张卷起来的牛皮纸，努力的像瘫在朝暮面前。

“魔尊大人，您可是第一次来我这里，要看看这个誓言吗？它被冷落的好久呢，光芒都差不多消散了！”

它，指的自然是誓言。

朝暮点点小天使的脑袋，嘴角是恰到好处的轻笑，“那本尊可得好好看看。”

纸张逐渐被摊开，上面只剩下了浅淡的一层底蕴，依稀可辨字迹。

三生三世，与卿相伴。

只此一心，唯愿一人。

守誓人:尽朝暮。

兑誓人:季无城。

朝暮看了会儿，颤抖着手递给小天使，闭了闭眸子，“毁了吧。”

小天使一瞪眼，着急的围着朝暮一顿乱飞，想劝一下，“魔尊大人，誓言怎么能说毁就毁呢？而且还是由守誓人毁的，这样您受到的惩罚就是加倍的啊！”

朝暮冷喝一声，“我说——毁了它！”

小天使不飞了，定定的停在朝暮眼前，一双小翅膀扑闪扑闪的，萌意十足，可说的话，又带着些慎重，“魔尊大人想清楚了？违背了誓言，您，将受到惩罚！”

朝暮睁开双眸，是不久前出现过得赤红色，“是。”

小天使默了，呆呆的飞到一旁，看着朝暮。

朝暮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向前几步稳稳地在祭坛边缘站定，她一脸凝重地闭上眼睛，当画有日月的图阵出现在她足下时，脚下的淡青色的光愈加浓重，周围已有了风。

青色的光与风之中的朝暮看起来有些单薄，有些脆弱，同时又强悍得不容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