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两眼关公雕像才发现不对劲。
关公手上握着的那把关刀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是有人刻意拔掉的,还是我刚才不小心踢开的时候撞掉了。
我在屋子里找了一圈都不见关刀,走路带起的灰尘在手电的照射下显得整个屋子朦胧了许多。
我继续往里走,叫了两声王冲,我不明白到底是这个傻子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还是故意不应我,先前如此针对我,今天怎么又避我不见。
属实奇怪。
我扶着楼梯往上走,脚踩着木质台阶发出了“吱呀”的响声,这房子虽说有些年头了,也没有老旧到这种程度吧。
我一直注意着脚下的情况,生怕这楼梯塌了下去。
楼上传来了有人快速跑过的脚步声,急促而又沉重,不像是王冲故意躲我的脚步。
我立刻冲上楼去,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砸在了我的身上,我环抱着它一起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手电砸在了墙壁上直接碎开了花,在那闪了两下就彻底失去光亮。
我在自己身上胡乱摸了一圈,手上黏不拉叽的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我脑子里马上有了结论,手上的是血。
我摔伤流血了。
我坐在地上完全感觉不到一丝痛楚,可鲜血却浸湿了我整条裤子,我焦头烂额地寻找着自己身上的伤口。
必须要赶快止血,不然过不了多久我就可能失血过多昏迷过去。
而事后我才知道那血并不是我的血,闻着味道像是狗血。
我从地上站起来冲楼上叫骂“王冲你个小兔崽子别让我逮到你,如果让我逮到,我非要让刘伯揍你不可。”
从王嫂家出来,我瞅了两眼自己的衣服没法回家交代。
却不料刚走出不远就撞见了刘俊楠,说是我撞见他,倒不如说他好像知道我会出现在这个路口,故意在等我似的。
他问我怎么整的一身是血,我搓了搓手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不知道谁家吃狗肉,那血还没干,刚好栽进了血泊中。
他竟然意外的相信了我的话,还说让我先去他家换身衣服。
我顿时心生恐惧,停电的夜晚我从王嫂家出来满身是血,换作其他人多少可能都有些误会,而他居然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似乎满身是血是常事。
我压抑住自己内心想要逃离的感觉,故作镇定地跟着他走。
我跟在他的身后随时注意他动作上的变化,尽量不跟他眼神交流,免得被他看出我心有猜忌。
刘俊楠从下午开始就有些不对劲,我问他下午为什么没有接我的电话。
他回答我说“我下午一直都在忙村里开会的事情,所以没有注意到,你有什么事情现在跟我说吧。”
“我好像看到了王冲,我从王嫂家出来,就是因为看到王冲进去了。”我故意将话题引到王冲身上看他作何反应。
他突然停了下来,我问他怎么了。
“你看到的那个人不是王冲。”
“不是王冲?那是谁?”我虽然见过王冲没几面,但是对于他的背影我还是比较熟悉的,难道那人真的不是王冲。
等等!我这才反应过来,就算那人真的不是王冲,为什么刘俊楠会知道!
我下意识地后退问“你怎么知道那不是王冲的,你实话实说是不是老早找到王冲了。”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冰凉的触感,力道的手劲抓得我有些麻木,我看着他,他睁圆了眼睛看着我说:“那不是王冲,因为你看到的是鬼!”
鬼?我看到的是王冲的鬼魂?
我想要挣脱他,可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刘俊楠这个文弱书生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手指几乎要嵌进了我的肉里。
他突然把脸贴近了我的脸在我耳边呼气说道:“不仅你看到了鬼,我也看到了鬼。”
我身体后倒避开他问“鬼在哪?”
腹部一阵剧痛刺激着我身体的每根神经,我用手抓住了刘俊楠的手,不让他再把刀刃送进我的身体,鲜血顺着衬衫晕开了鲜艳的花朵。
我摸了摸鲜血,热的,没有狗血粘稠,但这一次确确实实是我的血没错。
“为什么要杀我。”
一股腥味从鼻腔和嘴里喷涌而出,刘俊楠把我的脑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侧头对我说“你就是鬼啊。”
我握住他手腕的手渐渐失去了力量,他握着刀柄三百六十度旋转了一圈又一圈,或许是太痛了没有了知觉还是被鲜血堵住了喉咙,我居然想求救都叫不出声来。
我不敢去看自己的肚子是不是被捣鼓出了一个大洞,但是我死不瞑目。
刘俊楠轻轻推了我一把,我垂直倒了下去,看着他将血红的利刃拔出又刺进我的身体,来来回回一共捅了二十多刀。
我在心里骂道:黄威,老子把你当兄弟,你居然坑老子;刘俊楠老子把你当兄弟,你却把老子捅成了肉泥。
我就真的这么死了?老婆怎么办?老妈怎么办?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下去之后跟父亲聊什么,见面要不要say“嗨”。
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才发现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一只白色的眼睛出现在我的面前,吓得我慌乱地在床上活蹦乱跳,没有痛感也没有伤口,还有那捂着的心脏此时正犹如电动小马达似的砰砰乱跳。
我镇定下来之后才认出他是下午山上见过的老头,难道是他救了我。
我接过了他递上来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丝毫没有犹豫地“噗通”在床上跪下给他磕了一个响头说“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下午如有冒犯还请前辈原谅。”
“我并没有救你。”
老头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不知道他是为我的活着而笑还是什么原因。
他让我出门去看看,我狐疑地问他门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卖关子地跟我说:“你出去就知道了。”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而后下床检查了自己的全身挪步朝门口走去。
老头居然有那么大的本事将死透的我救回来,如果他真的对我不利,那我也是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再思考,直接打开了那扇木门,惊讶不可思议占据了我整个大脑。
我朝门外多看了两眼,转头问他“村子呢,我妈和我妻子呢?”
山上光秃秃的一片与下午来时的绿树丛荫完全不是一个场景,半个村子已经完全被泥石覆盖根本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从泥石的堆积程度来看应该过去好几年了。
才过了一天不到的时间,村子居然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我冲进木屋里问老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信息量过于庞大,我一时间无法接受。
他叠着床上的被子问我有没有时间坐下来听他慢慢把故事讲完,我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来消化一下刚才所看到的一切。
他抽出了别在腰间的烟袋问我要不要来一口。
我接过试着嘬了一口,那味道很呛,但是很熟悉,我即刻就想到了那天晚上梦到父亲时他抽的烟。
老头收回烟枪咂吧两口说:“我的名字叫陈建国,是山下这个村子里的人。”
陈建国?为什么我的记忆当中没有这个人的名字。
我猜疑地问他“村子里真的有陈建国这个人嘛?为什么我不记得了?”
“那你还记不记得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
“德馨村,道德的德,馨香的馨,多好的名字,现在却被别人叫做泥石流灾后重建山区。”
我先前看到的一切都不是我的经历,而是陈建国年轻时候的记忆,他是这场泥石流灾难唯一的幸存者。
灾难发生前一个星期的日子在我的脑海中重新上演了一遍。
六十年前一场大暴雨带来了山体滑坡,
是泥石流!
整个山都塌了!
雨水伴着泥石如同万马奔腾一般从山上飞驰下来!
不给村子里的人们半点撤离的时间,将他们全部吞没。
我安慰着他说“这是天灾人祸不可避免的,还请节哀。”
他突然嗓音提高了好几分贝说:“天灾人祸!你知道什么叫天灾人祸嘛,如果不是我,这场泥石流根本不会发生,村子里的所有人都不会死。”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拔了那盏夜冥灯!”
“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疯了,我疯了,刘俊楠疯了,周叔疯了,那是一场空前绝后的灾难。”他的表情几近扭曲,狰狞地堆积在一起。
我见到你也是因为那盏夜冥灯。
他把所有的罪都归结于自己的身上,哭瞎了一只眼,即使村子不在了,他也一直住在这里,守着以前美好的村子,守护着这片地下埋藏着上百条生命的废墟。
我问他“夜冥灯到底是什么东西。”
“插于死者坟头,冥火生生不息的那盏灯笼就叫夜冥灯。”话音未落,我大彻大悟为什么我能够看到这一切。
陈建国是前一个拔灯的人,而我就是下一个...
我绝对不能让六十年前的灾难重蹈覆辙。
老人的身体在慢慢消散,周围的一切犹如排山倒海之势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