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作者:思凡的猪      更新:2019-10-24 08:46      字数:3995

宴席中又走出两个身着道袍的男女,原本以为都是李虫娘带来的随从道士。男子高大,手捧着一个狭长的红匣子。女子娇小,头发与李虫娘一样簪着。二人行至阶下,女子右手除了簪,一头瀑发顿时披散下来,盈盈施礼道:“属国南诏,王女南笙,扣见陛下。”

李隆基眼见这女孩儿眉眼温婉,身形娇俏,长长的睫毛眨动间似乎藏着什么心事,带着一股泫然欲泣的感觉,更加楚楚动人,不免令人心生怜爱。忙一抬手,道:“免礼平身。”

“途中遭遇不测,南诏使臣文翰良与使团其余官员尽皆罹难,只能由王宫侍卫任红刀将南诏国书和南诏舆图献与大唐皇帝陛下,陛下莫怪。”身后的任红刀打开手中的木匣,里面放着一封锦书与一捆画轴。

“虫娘,这是怎么一回事?”李隆基看向李虫娘,此事明明是由京兆尹查凶寻人,因为没有任何进展他昨日还跟王鉷发了大脾气。若不是看在王鉷追随自己多年,情谊深厚,恐怕直接就罢官了事。本以为此案已然石沉大海,不想南诏公主却又在这里出现。

“南笙公主的和亲使团在城外遭身份不明的歹徒截杀,多亏任侍卫保护公主突出重围,女儿恰巧遇见,便将他们带来与父皇见面。”

“哼!长安城外,天子脚下,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而朕的京兆尹,居然毫无作为。”李隆基只是哼了一声,京兆尹王鉷就惊慌失措的扑倒阶前,高声回道:“禀陛下!其实,其实此案早已有些眉目。只是,事关重大,牵扯当朝大员,所以微臣才多番排查,生怕,生怕错污了好人。”

方才才与他邻案相坐,举杯把盏的杨国忠心中一紧,在南笙公主出列的时候他就有些仓皇,之前全无当场事发的准备。想不到南笙公主并没有提及他的名字,反倒是京兆尹王鉷一被责问就把自己卖了。

“是哪位大员,敢有如此包天之胆,你尽管说出他的名字,朕让你们当面对质!朕亲自主审!”李隆基怒上心头,一双眼扫向下方,百官首席的李林甫,以及他下首的杨国忠,能让王鉷如此忌惮的,当朝不过这两人而已。

“陛下。”身旁的女子忽然握住他的手,柔声说道:“今日是普天同庆的日子,不必做这些煞风景的事。既然南诏公主好好地在这里,便比什么都强了。就算陛下有了审案子的兴致,这里又不是朝堂。人家还等着和陛下登楼呢,可不想被这些事占了陛下的心思。”,接着又靠近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各国使臣都看着呢。”

方才还龙颜大怒的李隆基忽然一笑,道:“好,那便听玉环一句。王鉷你先滚下去,别碍了朕的兴致,今晚的酒你别喝了,回去把案子敲定,朕明天就要过问!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你便提头来见!”

“臣遵旨!”王鉷忙撅着屁股倒退出去,这副滑稽的姿态,丝毫看不出是在长安城内嚣张无度,皇亲国戚都避让不及的京兆尹。

南笙一直在偷偷抬头看着高阶龙椅之上,李隆基年近七旬,但他年轻时相貌英俊,现今虽然鬓发已白,仍然是广目高眉,一副峥嵘相貌,加上数十年帝王威势,器宇自是不凡。旁边坐着云鬓高盘的女子,该是李隆基出了名宠幸的杨贵妃,当真是眉目如画,眼波流转间带着一股别样的魅力,让南笙一个女子都为之心中一动。一身绣金宫装,抹胸画凤,露着白腻的脖颈,锁骨隐约可见,坐在那里身段不显,也能看出纤腰丰胸,引人心折。李隆基与杨玉环夫妇,加上周围的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当真是如神仙人物一般。而两人身旁不远站着的是老太监高力士,高力士要更老一些,也就是在李隆基面前他需要站在一旁,换其他任何场合,老太监都是要坐在上首主位的。高力士锦冠白发,金线红袍,系着黑色披风,懒洋洋的抱着个拂尘站在一边。他骨架高大,虽老不衰,眯着一双眼看不清他是醒着还是在打盹,可是那双老眼中不经意间还会闪过一丝精光。

李隆基见南笙抬眼偷偷四处张望时一副羞羞怯怯,似乎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的样子,当真是我见犹怜。不免心中一动,招手道:“南笙,你走上前来,让朕看清你的样子。”

南笙身子一颤,似乎很是紧张,抬眼朝前看去,李隆基面带和煦的微笑朝她招手,她便向前缓缓走去,一步,两步,离他越来越近。

正当此时,外面忽然响起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有刺客!”

“嗯?”饮宴中的百官顿时齐齐向外看去,歌舞乐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另一声高喊:“南诏公主有假!”

只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突然间出现在宫墙之上,接着一个纵跃便窜出三丈余远落地,再一个起落间已经接近了花萼楼!

当值的千牛卫统领顿时跑出楼外,大声喝问道:“谁喊的有刺客?在哪里?”身边紧跟过来的属下答道:“是······是刺客自己喊的,刺客已经快上花萼楼了!”

那黑白两个蒙面人在起落的间隙又各自大喊了一声,一个喊:“有刺客!”,另一个喊:“南诏公主有假!”

这二人自然就是梁白衣与展留名,梁白衣方才情急之下想的办法便是,两个人直闯宫墙,喊破奸谋!被人听在耳中,真的自然不惧,假的一查便会现形。

两声喊罢,两个人已经冲到了花萼楼楼下!转眼就踏着一楼外檐蹿上二楼,眼看就要接近皇帝所在的三楼!而宫墙边与楼下的千牛卫根本追之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二楼里忽然窜出一个人来!穿着武将敕服,看着品阶不高,直接赤手空拳截住了还待借力向上腾跃的二人。

只是两人没等一鼓作气冲上花萼楼三楼,二楼中便窜出一个武将,身形很快,直接一拳朝梁白衣砸过来!梁白衣左手化掌拦住他一拳,不想他这一拳劲力奇大,而且不泄于外,就像在梁白衣手臂内炸开!梁白衣竟然被这一拳直接砸回了地面!

砰!

整个脊背着地,仰面朝天,不及缓过一口气,周围的千牛卫已然团团围了过来,梁白衣左掌一拍地,整个人翻身而起,又是一个腾跃,穿过一排千牛卫朝来路跑去。

展留名境况与他相差不多,梁白衣被那人一拳砸翻之后,展留名拔刀去拦,那人一拳砸在展留名刀身侧面,将他劲力整个震散。接着左拳再落,展留名忙横刀去挡,

砰!

一股劲力隔着刀身在他胸口炸开!他瞬间连人带刀飞出数丈之远,直接转身头也不回的向外跑去。

两人制造了一阵混乱之后,再想脱身却已经不易,原来宫墙之下的千牛卫早已经反应过来,一阵弩箭朝天,将企图再次翻越宫墙出去的两人射了回来!稍有不及,便已经被万箭攒射成刺猬了。

“朝里跑!”无奈之下,梁白衣喊了一声,翻身掉头向皇宫内部跑去!展留名皱了皱眉,只得跟上。

千牛卫统领喊道:“执戟围楼,持弩守墙,带刀随我追!”三队衣甲鲜明的千牛卫训练有素,瞬间分工明晰。而那个将两人拦住的武将也追了出来,只是他轻功似乎一般,只不过翻过两道宫墙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花萼楼在兴庆宫西南角,紧邻长街,所以只翻一道高墙就能进来,对轻功卓越的两人来说并不困难。甚至趁着千牛卫反应不及险些真叫他们冲入花萼楼,见到圣驾。但是在宫墙里面腾跃就没有那么容易了,皇宫大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处处都有右五卫禁军拦截,加上身后追击的带刀侍卫,两个人一时间险象环生。

嗖!嗖!嗖!嗖!

又矮身躲过一排几乎贴着头皮掠过的箭支,趁着身后那队端着硬弩的千牛卫换箭之际,梁白衣和展留名再次蹿上墙头,又翻过一道宫墙。千牛卫胜在人数众多,且对皇宫内部熟悉,处处都能赶近路拦截。他们两个则胜在飞檐走壁,腾跃凌空远超常人,一个点墙借力便能翻越两人高的宫墙,这是普通千牛卫士兵做不到的。即使带刀侍卫不乏会轻功者,也远远追不上二人的速度。所以梁白衣和展留名总能甩开追来的大队士兵,可是眨眼功夫身后又会出现一批同样的雁翎刀锁子甲。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里高墙太多,我们找不到出去的路,迟早得被困死在这里!”梁白衣换气功夫,对展留名道:“你不是对长安城地形了若指掌吗?我们该往那边走?”

“去你的吧!这里是长安城吗?这里是兴庆宫!大内的地形图你给弄来一份看看?”展留名气急道。

“那我们就一直朝西跑,总会跑出去的吧。”

“西边是大明宫!再西是太极宫,想出去得穿过三大内!”

“那就东边。”

“东边得穿越整个兴庆宫。”

“南面呢?”

“南面不就是来路吗,都被封死了。北面你也别问了,北面是城门!那里驻着军队的!”

“那你这意思咱俩就在这等死呗?”

两个人一边交流一边朝前不停翻过一道道高墙,穿过宫中甬道,已经彻底陷入深宫不知何处。

“要不在这躲一会?喘口气!”剧烈的跑了这一阵子,展留名已然被梁白衣拉开了两丈许远,比起这腾跃奔袭的功夫,他已经算是武林一流,却还是比梁白衣差了一筹。

“也是个主意!”梁白衣大气不喘,身后已经听不到密集的脚步声,显然追过来的大队千牛卫暂时已经被拉在身后。

二人抓紧机会一个闪身,窜进了旁边一间空房内。这里好像是一间书房,二人闪到屏风后面,梁白衣看着屏风透出的影子,摇了摇头,脚尖一点,便攀上了大梁。展留名如法炮制,紧随其后,两个人伏在大梁上,屏息观望,一时间仿佛都听到了彼此的心跳声。

二人不过刚刚趴住,外面就想起了大片的脚步声,大队千牛卫闯进这片宫苑之中,有人呼喝道:“刺客不见了!分散搜查!各宫殿都要开门察看,以免刺客潜藏!传令右五卫营地,再调两营禁军搜查刺客!”

梁白衣忽然轻声笑道:“你知道我爹的名字吗?”

展留名皱了皱眉:“嗯?啥?”

“我爹说他叫梁上君子,这下我算知道什么意思了。”

“你爹是做贼的?”

“八成是了。”

“这个当口你还有心想这些。”

“那不然想什么?想怎么从这几营禁军把守的深宫里跑出去?”

“当时你想着就进来的时候就没想着怎么出去?”

“刚才突然想到那么可怕的事情,哪还有功夫想这些?现在琢磨一下,咱们就这么贸贸然冲进来,确实是有些欠考虑。”

“万幸花萼楼上好像还没出现什么意外,我们来的及时,刺客还未得手。”

“可不嘛,刺客现在在房梁上趴着呢。”

“有人来了。”

二人正你一句我一句,门外突然想起脚步声,顿时一起住嘴,再不言语。三个千牛卫进来仔细搜查了一番,将窗帘屏风后面一一认真看了一遍,而后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