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经是2月11日,再过两天就是春节了,母亲催促了好几次要我回家过年。我也十分想念她老人家,加上这原本就是个家人团聚的日子,于是我决定明天,也就是12日回老家过完节再回来找一份合适的工作,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北京离我的河北老家并不远,只有三个小时的车程。当我回到家时,母亲已准备好了一切应有的年货,知道我在新年的前夕赶回来,笑得合不拢嘴,同时她也急坏了,因为我目前的体重整整比两个月离家时少了10公斤。接下来的事是,她拿出纸笔,列出一长串清单,有补气补血的,有长膘发福的,一半是食物一半是中草药。然后像安排一个病人一样让我这一周内按时间先后顺序吃完。忘了告诉你,我母亲是一个小诊所里的中医,但是医术很一般,作为她的儿子,我不能贬低自己的母亲,但我是个实事求是的家伙。我的外公曾是一名闻名乡里的郎中,虽说不上是妙手回春却也能药到病除,有人为了感激他的治病之恩,还特地送了一块写了“当世扁鹊”的匾额,现在还挂在自家的客厅里。最为讽刺的是,这位老人家自己却死于病痛,他倔强地认为自己就是医生,不用去医院也能自己把自己治好,在经历一番病痛的折磨后,最终还是倒在了病魔刀下。
母亲虽然学艺不精,甚至偶尔开错药方,但她始终是热爱这份职业的,因为她坚定地认为上帝会眷顾从事这种善良职业的人类,然而当我父亲意外身亡后,她唯一的解释是“上帝也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所以母亲的坚定信念并没有因此而动摇过,这一点遗传了我外公的倔强基因,而且一直都很乐观。
这段时间里,我的胃扮演了一个容纳各类食物和药草的仓库,被强行灌下那些既不可口又味道怪异的东西。值得欣喜的是,母亲说我脸上渐渐有了气色,眼神也不再那么黯淡,我照了照镜子,得知的确是那么回事。或许是前些日子过得太心惊胆战,才回家了两天,就感到出奇的无聊,于是我申请了一个新浪博客,准备写点日记来打发这无聊的时间,顺便看了下别人的博客,偶然发现一篇名叫《安阳发现的曹操墓及其遗物的真伪》的热文,点击量有100多万,这篇文章态度极为强烈,将墓中发现的东西一一否定,语言上又自圆其说,缺乏客观。其它东西倒凭借我的能力倒无法判断其真假,只是特别留意到了有关于墓中武器的那一段,这样写到:
至于曹操用什么兵器,正史中没有明确记载,小说中虽然有说明,但那是小说。相关的材料有《三国志》“天子命公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之说,北宋苏轼说是曹操“横槊赋诗”,说明剑和槊他都用过。并没有什么格虎之戟一说,格虎亦是不经之谈,如此夸张应该是为了推销商品。曹操这个人传奇很多,从这些牌子看好像他用戟经常打虎,也用刀经常打虎,不太可信。有养由基,熊渠子,李光等打虎之说,没有看到曹操爱打老虎的记载。
接下来则是全盘否定了安阳曹操墓,作为这个事件的知情人,我实在有一股强烈的冲动去把这件事的真相告诉他,用那个强有力的证据去推翻他的结论,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声名大噪了,这或许就是我这段时间以来受尽折磨的回报吧!我这样想着,心中逐渐产生了一丝骄傲,因为我可以凭借这个驳倒一个在该领域极有声望的专家了。于是我准备给他留言,这是耳畔忽然响起了于蓝最后告诫的那句话——如果不想惹上麻烦的话,遇到的这些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哈哈,麻烦?这个可恶的女人有几句话是可信的呢?我一再被她欺骗利用,一想到这些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对她恨之入骨!我目前要做的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去结束这场争论,给社会给大众一个明确的交代。与此同时,我突然感觉得到自己不再窝囊,甚至开始觉得这是一种崇高的行为,这让我情绪激昂,深受鼓舞。
于是我给博主留了言,告诉他我有足够铁的证据证明那个墓是真的。他看到留言后问我是什么证据,我说是一把从曹墓里出土的剑,然后跟他私信交谈,以下是谈话的内容。
博主:“能不能给我看看那实物?”
我:“东西不在我手上,很抱歉,我这里只有照片。”接着我把照片发给了他。
博主:“你怎么能断定这把剑就是曹操的,有文献证明吗?”
我:“梁代陶弘景《古今刀剑录》上有记载,而且你应该知道剑身上刻得孟德二字即是曹操。”
博主:“就算他用过此剑,是你亲眼看见从安阳墓中出土的吗?”
我:“我见过盗走那把剑的人,是他亲口说的。”
博主:“可不可以让我见见他?”
我:“死了。”
博主:“呵呵……”
“呵呵”一词,是网络常用语,最初是礼貌一笑,后来演变成了轻视与嘲讽,据本人观察,网络上的大多数谩骂,都是因“呵呵”而起,最后演变成了绝交“呵”,倘若有个朋友网聊是对你连续数次“呵呵”,这绝对可以成为你拉黑他的理由。倘若你的女神对你“呵呵”,基本可以判断她不想和你聊天了。
博主是个中年老爷们儿,他的“呵呵”没有引起我的谩骂,倒引起我想要澄清自己没有说谎的欲望,同时看看他那一脸惊讶、钦佩的表情。
在看了他的ip在北京后,于是便有了以下对话。
我:“事情很复杂,方便的话,见面说。”
博主:“你在哪儿?”
我:“保定。”
博主:“我明天要去高陵那个假墓调研,方便的话,你来吧,呵呵……”
这个挑衅的词,意味着我不可能去,这个抠脚大叔,偏偏要让你认为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打击一下你的狂妄姿态,顺便也去现场亲自看看,里面到底暗藏什么猫腻。然而,潜藏的动力是,我那想要极力证明自己的好胜心。于是我敲下键盘,问他要了电话,又买了张去安阳的火车票。
在撒谎告诉母亲我要去朋友家玩两天之后,我在正月初的某天来到了安阳,又辗转到了西高穴村。跟着当地人指引的方向,我来到了曹墓的地址,西门豹祠西边地势较高的一片农田里,墓地成了考古发掘现场,拉起了现场保护的白色布条,周围都是被翻新过的土壤,甚至连空气里也飘散着新土的味道。
就在这个当今中国的网红墓地,我见到了那个自以为是的博主,一个让我感到惊讶的是,那不是一个抠脚大叔,而是一个长发飘飘的氧气美女,这类女人单从外表上看,绝对是宅男杀手。但一开口,又略显辛辣。
“这……你博客……不是个男的吗?”我问。
“那是李教授的博客,作为他带的研究生兼助理,我的一部分工作,就是帮他发博客。”她摘除了手上的手套,拍了拍身上的土灰。“所以,你要见的是博主?”
“是的,啊不过主要是跟我聊天那个人。”我吞吞吐吐地说道,这是我面对陌生美女的常规反应。
“跟我走吧。”她说完,带我向墓穴口走去,“李教授在北京,我今天过来调研,顺便拍些照片。”
在清除脑海中那中年大叔的幻想后,我把脑海拉回现实中,甚至面对眼前这个美女,还有些小激动。断续聊了几句,才得知她是个还没有毕业的北京某大学的研究生,主修历史考古。遇到根正苗红的专业工作者,我毕恭毕敬地走在后面。发掘现场有不少她的熟人,再打过招呼后,我们沿土台阶走进墓室。
这几十天以来,引发我魔症的这个地方就在眼前,让我又喜又怨。“来看看也好,里面有能有些什么呢?”我这样想着。
这墓室有好几个连通着,里面的堆砌断石残壁告诉我,这里曾经的盗墓是多么暴力!一些考古工作者正围着一堆烂陶器和石具进行着细致的发掘,每一件嵌进土壤的文物都被标上了号码,其余的几个墓室里,几个人正在给石棺里的骨骸涂东西,大概是一种保护措施吧。我像一个小学生参观迪斯尼一样兴致勃勃四处看着。在一个棺材的旁边,我看到一个石牌,上面用古汉字刻着“魏武王常用挌虎大戟”和“魏武王常用挌虎短矛”。
“戟和矛呢?”我问。
“要么锈烂了,要么给盗墓贼弄走了。”她摸出口袋里的数码相机,开始拍照。
“不是盗墓贼,否则他们……”话到这里,我又噎了回来。的确那个文物清单里没有这个东西,但是人都死了,再去想这些又有数码用呢?
“你真的见过那群盗墓贼?他们怎么了?”她收起相机,又掏出一把放大镜,捡起一片雕花陶瓷看着。
“这件事说来复杂,反正这个墓是真的曹操墓。”
“我今天来,就是要弄清楚这个这个事的,现在看来,确实是他本人的。你到这里来找我,不知想说这些吧?”
我示意她这里人多,换个地方说话。她把那片陶瓷碎片装进兜里,还提防着怕人看见,那眼神,警觉中还带着一丝可爱。
“你这算是顺手牵羊吗?”
“嘘……”
她让我闭嘴,然后把我带到外面的一片掉光叶子的小树林里。我依然犹豫,要不要告诉她发生的这些事,但是当我看见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满怀等待的告诉我时,我缴械了。我告诉了她盗墓贼被杀的事,然而却不是我经历的那个版本,这个修改过的版本是我冥思苦想出来的。保证既不牵涉自己,又能说清楚事实。简明扼要起来就是,我认识盗墓贼中的一个,他告诉我盗取曹墓文物的情况,并打算把那把孟德剑和墓葬珍宝卖到国外,另外几个同伙死于非命。不久后,也得到了他的死讯。
“那把孟德剑呢?”她将信将疑地问。
“不知去向,我只看到一眼,应该是被那些追杀他们的人拿走了。”
“到底是谁指使他们盗墓,又要追杀他们,又是谁要他们换掉头骨?”
“大姐,那都是一伙人!里面一定有见不得人的阴谋。”在谈到这件事时,我又出乎意料地有了焦虑浮现。试想,一个人,莫名其妙地经历了一对离奇的事情后,成了一个杀人从犯,那心中的郁闷是一时半会儿无法消退的。
她看到我脸上的情绪,眼神警惕起来。“我可是做学术研究的,要的是证据而不是故事,小弟弟,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跑了这么大老远就是为了撒谎?你要这么才肯相信?”我突然生气了。
“一千块。”
“什么?”我怀疑我的耳朵听错了,然而并没有。
“一千块,我就可以相信你。”她扬了扬眉毛,有些俏皮地说。
上帝,耶稣!我是不是遇到了个奇葩?信任居然也是可以买来的,这个高冷美女的气质形象轰然崩塌。可以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就像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破解了个qq账户,却发现里面只有一块q币时的后悔。
“为什么?”
“黑格尔说过,让别人信任你,得付出代价。我还是个学生,有赚零花钱的机会干嘛要翻过呢?”
“你以为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故事,博取你的相信吗?”
“不然呢?呵呵。”
这个呵呵犹如一剂醒脑剂,让我清醒起来。是啊,我到这里来干什么呀?难道只是告诉她这个故事的吗?算是压抑几十天后的倾诉,还是求助?
“我想弄清楚,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
“呵呵,我也想知道,如果你说的是大实话。但是我好怕怕,也被杀了。”她做了个刀抹脖子的手势。“这样吧,你给信任费,我帮你把你说的故事写成文章,曝光出去。匿名。”
“不用,写我的名字就可以了。这样我还可以出一次名,哈哈。”
“你不怕他们?”
“烂命一条,不怕。”
她对我竖起个大拇指。无可否认,我的确天真,尤其是面对美女的时候,每个男人都有表演成真汉子的演技天赋和动力。而眼前这个女人不同让人望而生畏的于蓝,是那种无论外貌、文化水平、还是女人味都让我产生自卑感的女人。说真的,美女,高学历,会撒娇,是大多数男人心中的理想类型。而我,当然也不例外。
随后,我和这位叫艾小琳的女研究生达成了交易,并互相了解了对方的信息,当她得知我是名半吊子黑客后,对我多了几分敬意,她尽然强烈要求我去弄到前男友的qq密码,她要确认一下这人是否在网上勾三搭四过。当然,我拒绝了,尤其是免费为人服务,收费,是一名黑客最后的尊严。
分别后,我踏上了返程火车,回到老家,打算清空以往的库存,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