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灵到那时，只剩一抔黄土。

意外的是，沛哲也在。他身侧站了个奶里奶气的娃娃，抱着他的腿，仰头一派天真的冲着沐灵傻笑。

“这是灵姬的孩子吗？”沐灵蹲下伸出手，那孩子便是紧紧的抓着。

沛哲见状轻笑，一脸的满足。人也不似以往那般的肆意妄为：“是啊。”

他伸手揉了揉那孩子的头顶，丫头摇着头，想要把他的手蹭下去。

“听闻你在川国，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的。”沛哲看着脸色不太好的沐灵，又道：“不过瞧着你这样子，想来是在那里过的不如意了。现今刚好回来，不妨别再回去了！”

沐灵听罢眸子暗淡，却是强撑着起身冲他笑着：“阿欢还在那，我可不能扔下他！”

沛哲想说那小子在哪都能活，可对着满脸疲惫的沐灵却是说不出来。

“那你歇着吧，明日我带你去瞧顾亦初！”沛哲领了孩子，回了茶楼里。

沐灵倒是惊讶，多问了木头脸一句：“他现今住在这？”

木头脸顺着她的眼神瞧去，无奈的摇了摇头：“这里啊，有他牵挂的人。”

沐灵听罢心里思量，想必是那赵姑娘。

瞧着木头脸现今这般忙碌，就连她来，也是沛哲在门口迎的她，她也就自然识趣的没有多问。

房子是木头脸临时让小二收拾出来的，这茶楼上有几间房，现今倒是住满了人。

沐灵躺在床上，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这了。

上次回来是报复，现今却是哀默。

她当真想让顾亦初离世吗？亦或是真的想让他带着愧疚一直活下去吗？

想想总是有些难过，陪了千万年的人，最后却是情欢去世推波助澜的凶手！

万年前他究竟做了什么错事，让他真的就那么难过的挨了这两年？

沐灵直至他离世都未曾知晓，她也终究是想不起来的。

许是，真的十恶不赦吧……

次日晨起，沐灵推开窗，外面雪白一片，倒是刺的刚醒过来的她眼睛不舒服得很。

姬国冬季雪多，不似川国，至今未见一场大雪。

沐灵撑着竹伞，跟着沛哲出门。今日那个糯糯的丫头没跟着，许是怕冷的。

“听闻你现今一直住在这，怎么不回阜国？”路上只有踏雪的声音，沐灵总是胡乱的想着同梵子琛的那个约定，索性找个话题，让自己别这么钻牛角尖。

沛哲还是喜欢笑：“现今阜国人多是想来姬国分一杯羹，我又何苦死守在那？”

沐灵听罢觉得有些道理，毕竟姬国富饶辽阔，可比贫穷狭小的阜国好得多。

“你在川国过的如何？昨日见你，心事重重的。”沛哲问的随意，眼神却是不停地打量着沐灵。

沐灵轻笑了声，故作没事道：“还不是阿欢那小子，日日烦人得很。现今年纪大了，脾气也是跟着长了。”

沛哲听罢，没有揭穿，只是顺着她的话：“我养的那个丫头，现今脾气也大了。”

不愿说就不勉强吧，就像沐灵不曾揪问他可是为了赵姑娘才留在这的。

彼此留下不愿说的心事，就像雪融在泥土里一般。

沐灵看着被覆上白雪的顾亦初的坟墓，那墓碑上只写着顾亦初三个字。

没有提起古兮，没有提起魂契阁。好似在这天地间，他只是孑然一身的存在。

沐灵大抵能猜出是他死前特地的交代，不然按着木头脸的性子，定是要写上魂契阁的。

“他去时，你在他身边吗？”沐灵没有哭，只是觉得在世上失了她很重要的人。

沛哲轻叹，觉得有些无奈：“在的，这是他交代的。他说他不想惊扰情欢，也不想玷污了魂契阁！若是可以，他倒希望自己是个野坟……”

沐灵没说话，心口像是被剜了一块。

“他还说，他对不起你。”沛哲没有说，顾亦初也曾交代，不让沐灵知道的。

只是木头脸觉得这般太过残忍，违背他的意愿将她唤了回来。

总归是千万年的情谊，到了最后，又何必这般相互折磨。

“沐灵……”

已经站了很久了，沛哲觉得眼前人跟站定了一般，不禁出声低唤她。

“我想，跟他说说话。你先回吧！”沐灵侧了脸，在顾亦初的坟前，她浑身都是僵硬的。

沛哲拍了拍沐灵的肩膀，没再多劝，径直离开。

“顾亦初……”沐灵低喃他的名字，千回百转，明明没过多久的，可现今唤出来却是这么生涩。

“我是不是……对你太残忍了？”沐灵说罢便是落了泪，这里，再没了她的念想了。

脑海里不断回忆起关于他的事。

其实，他对她不错的，可最后，为何是这样？

“沐灵，你以后可得听我的，不然再受伤，我就把你在我这养的蛊虫，一把火都烧了！”

“沐灵，你知道月老吗？就是给凡人牵红绳的那个。你可得好好拜拜，我可不想再养着你了！”

“沐灵，你怎么这么喜欢恶作剧？你信不信我下次不把你关进柴房里！”

“沐灵，你能不能有点女孩子家的样子？你见过哪家姑娘穿着罗裙盘着腿？”

“沐灵，情欢真的是把你宠坏了！把你嘴都养叼了，在这么下去啊，我可受不了。”

“沐灵……”

“沐灵啊……”

多的是顾亦初对她的恐吓抱怨，可随后沐灵就忘了，他也忘了。下次又是这样，永远不长记性，却也永远有人容忍。

“或许，你万年前欠我的，这么多年，早已还清了！”沐灵笑着流了泪，介怀的，终究在那人去后，随黄土一起掩埋。

“沐灵！”

身后响起了小心翼翼的低唤，沐灵回头，是沐桑。

很久没见过了，只听闻他成了镇国哪位公主的魂契，却从未多问过。现今在顾亦初墓前遇到，说是意料之中，却也算是情理之中。

“好久不见。”沐灵转了身，到底也是故人的，该回应什么的。

可沐桑却是扑通一声的跪在她的面前，只是低声说他对不起情欢。

沐灵皱眉反问，为何？

沐桑将与古兮之事皆是抖落出来。

沐灵听罢，手里的竹伞就那般重重的砸在雪地里。

“倒是，让你活得久了。”沐灵苦笑着，真的是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了。

沐桑是后来去问了木头脸，才知当初情欢为他做的事。

“沐灵，你杀了我吧……”沐桑语气里带着哀嚎，想必是真的后悔过，他没想过将整个魂契阁都剿灭的。

沐灵情欢被人束缚那日他没来，

魂契阁被一举歼灭那日他没来，

魂契阁攻打镇国王城那日他没来。

现今却轻飘飘的求死，沐灵都觉得便宜的很。

或许他瞧见过情欢被杀的场景，只是当时愤恨占据心头。

或许他知道魂契阁要被绞杀，但他想要苟活于世，便靠着公主的魂契留了下来。

或许他知道沐灵同木头脸的密谋，只是最后残留的善念没让他去向结契人揭穿。

真相是什么，谁又能说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