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王后没跟婢子一起去梵子琛的府上,她知道,今日过后,不是他死,便是她亡。
不想留下遗憾……
到了这种时候,她居然有些怀念以前的日子了。
其实以前也并不好过,不是争宠便是被罚,日日战战兢兢的。
可她知道,当初她与川王的情谊是真的。
那现今呢,还是真的吗?川王还对她有情吗?
以前总是仗着他的恩宠不知天高地厚,对他的话也多是听罢便忘,她知道他会原谅她的。
那现今呢?还是会被原谅吗?
这个宫殿她踏了很多次,每一砖,每一瓦,没人比她要记忆深刻。
今年冬天没有下雪,川王也未曾同她去踏过雪,寻过梅。
推门便能听见屋里人的咳嗽声,病怏怏的。
他还在敲着他那木鱼,好似真的信了佛。
他在求什么?
“王上。”她在后面轻唤他,可他却置若罔闻。
“你可是在怪我?”川王后说的悲戚,川王恍然觉得,他们二人真的走到了头。
“王后今日所来何事?”川王收了手上的物什,撑着起身,坐在最近的鹿角椅上。
什么时候他们之间只有“所为何事”和“为何前来”这两句了。
“来瞧瞧你。”
川王后褪了身上的貂裘,语气平静如水。
川王没有太多思量,这句话这一年多他听的多了。
不过是请君入瓮的把戏罢了,原是觉得情谊,后来渐渐尝出了苦涩来。
“朝堂上可是出了什么事?”川王说的直白,却扎在了川王后的心上。
他对她,当真就没了别的情谊了?
她轻坐在他的对面,面色柔和:“无事发生。”
这次是川王顿住了,无事发生……来寻他又要做甚?
“我真的,只是想来看看你。”川王后说的有些难过,是在这宫里熬了一世的疲惫。
她并不恨这样的劳苦。,若非是现今梵子琛的步步紧逼,她或许永远不会回头瞧瞧。
原来,她曾伤了那么多的人……
说不上愧疚,宫里争斗不就是这般的你死我活吗?唯唯诺诺,心慈手软,唯有死路一条的。
川王手里握着一串佛珠,在这安静的房子里不停地碰撞几声。
“我这般……有什么好瞧的?”原想说是将死之人,可后来还是没忍心对眼前人说些般话。
川王后仰头,好似有些要哭的征兆。川王起身,蹒跚着捂着她的眼睛,轻拍着她的后背。
“我们,为何走到了这般?”川王后还是哭了,川王手心湿漉漉的。
他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却不知还如何作答。
是啊,怎么走到这样的地步了呢?
“当初梵子黎死前,可是同你说了什么?”川王后拉下川王的手,泪眼婆娑瞧他。
你看,又是请君入瓮的把戏!还是带有目的的啊……
川王将带泪的手负在身后,重重叹息:“是你不该知道的事。”
“关于他的母妃吗?”川王后看着背过身去的川王,急忙起身。
关于他的母妃,是她心里的刺,她的陷害……是被发现了吗?所以,川王这么久对她冷漠疏离?
“我可以解释的。”她还是慌了,慌的亲口暴露。
川王其实这么久也猜的到的,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若是梵子黎说川王后与人通奸是真的,那他同她自是走不下去的。
可若是梵子黎是诓他的话,那目的何在?只是为了报复他吗?还是说,梵子黎恨的人从来都不是他一个,还有川王后?
原因呢,思量想去也就唯有他母妃通奸之事可以解释。
不过是一个信任的题目罢了。
川王若是多信了梵子黎些,那自是不会多思至那般地步。但他并无勇气去质问同床共枕这么多年的人,唯有疏离让自己假装不知。
若是他多信了川王后些,自会觉得梵子黎是在说胡诌的话,却又会深思缘由。
无论怎般,他都是不愿将这第二桩丑事公布于他们二人面前,让彼此难堪的。
好歹也是上了年纪了,稀里糊涂过去也就好了。
可今夜又被眼前人提起,揭露了当年之殇,暴露了当年的罪行。
川王撑不住的咳着血,好似受了刺激。
“你……”他瞪着圆目,手抖着指向川王后,心里有太多愤恨说不出了。
没什么比她亲口承认更让他难过了,若是让他糊涂过完一生也好啊,为何……为何!
他挂念在心头这么多年的事,竟是在梵子琛要攻城之日才知真相。
川王后瞧着他的反应,自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命人去寻太医。
她坐在地上抱着川王的消瘦身子,眼底惶恐一览无余。
川王已没了心思去思量她的眼里有几分真心,几分假装。
反正她都演了这么多年了,他分不清的。
“孤为此事愁苦半生,为世人嘲弄,被大臣嗤笑。而一切的源头,竟是孤亲自领上大殿的王后……真是可笑至极!可笑至极!”川王断断续续,想要咳嗽的生理也无法阻挡他的愤怒。
川王后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她拥着他,好似松手他便要离开她了。
川王奋力的挣扎起身,推开了被他宠爱一世的女人。
真是可笑,在他察觉真相之时,他多想就此打住,将王位传与梵子琛便是。
可,他知道她不甘心。
他退居后宫的一隅,活的半死不活。
总之想着,她还需要他,他该相信她的。只要她不曾说,他便不该胡乱猜测。
他劝着自己,最后却还是得了这个真相。
为她而活,因她而死。
他这一生,多像是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啊……
“王上……”她哭的凄厉,想来是川王见过最为狼狈的她了。
可吸引她的,究竟是他尚有的权位,还是他这个人呢?
“我累了,你下去吧。”川王挥手,命人将她带下去。
可他的婢子小厮都只是低头,他们不敢上前。
真好,最后的最后,他不过是个躯壳罢了。
川王后见他这般,不情不愿的起身,离开。
到了门口时,她回头看着那个坐在堂上,重重咳着的川王。
他一生为王,却最后甘为她的支撑。
她从未好好思量过,他给她的感情,是多么的厚重……
“我真的知道错了!”她侧着脸,不敢看他。
言毕,川王没答,她也踉跄着出门。
屋外冷风习习,她忘了穿上她的貂裘,此刻的膝盖骨头钻心的疼。
还没走上几步,便已脱力沉重的跪在地上。
没力气了,没力气再走了,没力气再争了……
婢子上前扶她起身,她却只是坐在殿外的不远处。
这里视野开阔,她也曾幻想某一天里,她也能登上太后职位。沿着历代的王曾走过的路,一步一步到达女人的巅峰。
现今看来,大抵是实现不了的,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