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灵到了川国,率先听到的却是关于自己的事。
她又成了女魔头,一个攻城灭国的女魔头……
许久未来,亦不知梵子琛这一年来在做什么。
沐灵在街市上寻了一处客栈住下,阿欢四处打量,是杀手特有的敏锐:“这客栈有些不简单。”他声音压的很低。
沐灵嘴里轻笑,附和他道:“嗯?哪里不简单?”
阿欢并没在意她的举止,只是皱着眉头分析:“你看那门上木头都冒出碎屑了也不见有人打理,可这楼里的桌椅板凳都是上好的楠木做的。
这进来的人还没说话小二都知道要往哪引!他是成精了不成?
你再看看我们进来之时,门口小二故意用掸子抖了抖,在我们面前掉了一地灰。若不是我们脸皮厚,恐怕都退门而出了……”
沐灵在他要说下一点前,率先转身支着下巴同打着算盘的掌柜道:“我们要二楼客房。”
“二楼满了。”掌柜没有多说,一句话便堵了她。
“那三楼的。”沐灵反正是非住不可的。
“十两一间。”
真是个黑店!
“要两间。”沐灵从钱袋里拿了银子给他,阿欢心疼的眼都要跟了去。
“怎么这么糟蹋银子?不是说了有问题了吗?”阿欢上楼时压低声音的抱怨着。
“反正都付了钱了……”沐灵心情好似因这地方好了不少,许是没了镇国的烦心事了。
阿欢还是觉得沐灵是走远了路,连带着脑子也变得不灵光了。
阿欢跟着沐灵去了她的房间,忍不住的不停数落她。
“我看你是打打杀杀惯了,想到川国来搅起风云了。”他随意的躺在沐灵的床榻上,一副大爷姿态。
“我看你近来愈加不知尊师重道了。”沐灵抵在门框上,闭上眼睛,说话也轻了很多。
阿欢很少见她这般,许是这里真的有让她能平静下来的人吧……
“你不是说要找人吗?何时去?”阿欢站了起来,走近沐灵,拿下她怀里抱着的利剑。
沐灵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或许他先能找到我。”
阿欢撇了撇嘴,觉得沐灵说了胡话,想来也没喝酒啊,怎么今日总说这般让人听不懂的话。
“你先休息吧。”阿欢想去再探探这里的环境,总觉心里不安。
他迅速的下了楼,却在楼底遇到了上楼的梵子琛。
“抱歉。”他说的匆忙,阿欢都未曾感觉到他的歉意,梵子琛便离开了。真是个怪人……
楼下是三五人一桌,看似生意不错。
不过瞧着他们衣冠材质,不是大富大贵,便是官宦之子。
再瞧向屋外,门前总有贩子吆喝,还有时不时上前要饭的乞丐。
阿欢皱着眉头。
这街市繁华,任是红楼楚馆丢出的食物都比这清寡客栈要好的多,何故白日里还都在这守着?
阿欢蹲在一个年幼的小乞丐身边,蛊惑道:“怎么在这等吃的啊?那街头的红楼,可不是更为繁华?何必在这儿死守?”
那小乞丐正啃着馒头,不回阿欢的话。
阿欢轻笑了下,原是个精明的滑头啊……
他起身进门,要了一壶清茶,递给了门外要噎住的小乞丐。
“这下能告诉我了吧?”阿欢看着他,一点都不掩饰他的打听目的。
“这里来的多是富商贵胄,他们对这儿的茶水自然不感兴趣。这儿时不时便会举行各种诗会,来的也都是文人雅士。大多都是有些同情心的大爷们,运气再好些,还能赏些银两给我们。”小乞丐声音嘶哑,发出的声音倒是惊了屋里耳尖的小二。
那人出来撵走了乞丐,连带着对阿欢这个客人都没好脸色。
得了,打草惊蛇。不过好在搞懂了。
阿欢回了沐灵房里,可门怎么都推不开,里面更是没有一点声响。
他破门而入,屋里没有一点打斗的痕迹,沐灵也没有带从不离身的佩剑。
她去独自寻人了?难不成是想甩开我?
阿欢心中反问,但到底是对她毫不担心的。
若是在镇国,阿欢还会担心可是被人挟持了去,但在异国他乡,总是让人更为心安。
起身,出门,听书。
沐灵还是被梵子琛先找到了。他看着她,竟是一瞬间以为是在梦境。
“抱歉。”
关于情欢死时他不曾陪伴,关于镇国覆灭他不曾在侧,关于在阜国被冤枉成女魔头他不曾介入……
“没事。”沐灵出声安慰。经历生死的人,总能将一切小事看淡。
关于抱歉的话,沐灵听的太多,渐而麻木。久了她也是会思量,自己可是也能说出这般无用的话了?
梵子琛带她去了梵子黎碑前,沐灵没有告诉阿欢,大抵是不愿在他面前露出难过的。
还记得上次见梵子黎,当时她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一定会回来,让梵子琛好生等着。
可未曾料得,梵子琛还在,可他却先离开了。
道别的话显得格外多余且无用……
对于沐灵这个外人而言,梵子黎之死是她至今是不愿承认的事实,何况是梵子琛的至亲。
她上次来这时,从未敢在梵子琛面前提起他,怕惊动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点点涟漪。
而这一次,却是他的刚毅坚强,她的不愿面对。
或许情欢一直是对的,人间情爱,最为无趣,伤人伤肺……
“你这一年来过得好吗?”沐灵同梵子琛坐在墓碑不远处的草屋下,好似老友重逢般的平淡。
梵子琛坐在地上,坐姿随意:“还好,你呢?”
“也不错。”之后便是很久的沉默。
许是刚刚才瞧了梵子黎,心中有些放不下的东西。
关于仇恨,关于感情。
“镇国亡了,阜国之主上位。一切已尘埃落定,心中可还恨着?”沐灵领杀手还有魂契阁余党覆国之事,各国皆知,梵子琛更是了解深刻。
沐灵思考了很久,好像也劝服不了自己:“原以为会放下,现今才觉得终究是忘不掉的。那只是对情欢的一个交代罢了……可谁又对我此后的成百上万年做上交代呢?”
语毕,她竟像个孩子一样的咬着指甲,眼眶红红的。
“沐灵……”梵子琛拥着她,想要浅薄的给予安慰。
她不能哭的,泪水落在面具里,湿漉漉的,难受的紧。
她仰着头,头顶是明晃晃的太阳……
“我只剩你了。”沐灵没由来的说了这一句,在这乱世里,他明明只应该是她的过客罢了,可经历多了背叛杀戮,才知真情安稳是多么重要。
梵子琛摸了摸沐灵的头顶,心疼的很:“还是回我那里吧,不会出事的。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这是诓人的话,沐灵知道。
她在异国拼杀一年都活的体面,又怎会在这里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