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寻到我的?”白日里不愿问道士的话,夜间倒是愁思骤起。
“我一直在镇国打探魂契阁的消息。那日夜间你身上挂着葫芦撞上了我。你的葫芦里……是蛊虫。比起魂契阁,我更好奇为何阜国的练蛊师会在镇国出没。”任顾说的冷静克制,可语气里总若有若无的带着激动。
沐灵听罢,看着远处门前的杂草,喃喃自语道:“所以后来我动用灵力,是你的意外之喜是吗?”
她不知道此刻自己该怎般思量?
这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吗?亦或是天无绝人之路?还是蓦然回首那人竟在灯火阑珊?
“魂契阁已没了,让你师父回吧。我不会为任何王族再卖命了。”沐灵语调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也像是在说与情欢听的。
任顾静待片刻,他想看出沐灵的心思,投其所好,让此事有些回旋余地。
可他瞧着她,她的眼底只是无尽哀伤。
想必,是真的不愿的。
他没再勉强,只是一句善意的关心:“顾亦初呢?”
“死了……”沐灵说的很平静,像是在说一片枯叶落地般的轻松平常。
任顾不知该说些什么,为沐灵挡剑的顾亦初仿佛还在昨日……
“若日后镇国容不了你,记得来阜国寻我!”任顾语气里带了怜悯,沐灵听来像极了施舍。
一生桀骜自由,最后却无容身之所,当真像个笑话。
任顾不知跟他师父说了什么,道士只是又来过几回,便上路离开。
沐灵趴在雕花木窗台上,外面真是一场暴雨,撑伞的人都显得弱小狼狈。
她伸了手出去,大颗的雨点砸在她的手上,生疼。
情欢最不爱雨天,可沐灵喜欢。可情欢不在了,沐灵也再喜欢不起来。
她关了窗,想让自己思绪安稳一点,关于情欢回忆能够平静些。
木头脸有领了人进来,还未见到正脸,光看那一身蓑衣还有那斗笠上黑红相见的怪异图案,她便想起了是谁——那个做菜被她扰了的大叔。
“沐灵。”木头脸唤了她,“这人说来找你。”
思绪回笼,沐灵看向他,倒觉得好似她曾遇过的人都在来同她告别一般。
“丫头,我来看看你。”大叔说的话真是让人误会,好似他们认识许多年一般。
沐灵轻微的皱了眉,但到底也没显现出不悦,好歹现今对他们这类人表现出善意的,已是寥寥可数了。
沐灵房里的地上已滴上了很多雨水,还有些泥泞的脚印。
她心中动容,一个陌路人,翻山越岭,冒着风雨,前来一遭,只为瞧瞧你可是安好……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怎么知道我出了事?”但……这终究是虚妄的。
大叔脱了蓑衣,摘下斗笠,穿着泥泞鞋子的脚再不敢往前迈开一步……
他也局促着,像那道士一般!
“我一直都知道你在哪的……”
一直是多久?从她出生?还是从更久以前?
“为何?”沐灵拧了眉头,怎么谁都爱跟着她?
“因为你教过我……很多年前。”大叔像是对沐灵很尊敬,完全与那日嫌弃她不懂事的模样不同。
沐灵听的糊涂,想必是雨天让她的思绪混乱了。
“你不记得了是吗?”大叔像是知道很多事,说话也是吞吞吐吐。沐灵受不了这般折磨,让他说的痛快些。
大叔跟那日的顾亦初一般,同她讲了一个荒唐故事:
“你身上有蛊,是从你有记忆之时便在的。你在奈何边醒来,忘了所有的事情……
万年前,是你教了我练蛊,不止是我,你那日见的道士也是。
其实,我们关系不错,只是我们做了恶事……
我们想要修灵,可你姐姐不愿外传。我们同她交手后,不慎将她打成重伤。
她奄奄一息时你救了她,可自己却丧了命。
万年前的老家伙们,现今也剩不下几个。我们这几个挑事的,深感愧疚退隐江湖,不再问事。
我们暗中寻了你很久,结果我找到你时,你已为了顾亦初那个小子练成了人间。
我用蛊救了你,就像你当年救下情欢一般。可我……却无耻的留下了这条老命。”
沐灵听罢,竟是觉得越发糊涂。
她与情欢多年前便是姐妹?真是荒唐之说,她明明四年前才认识她。
她为顾亦初将自己练成人间?真是可笑,若真是她顾亦初怎么从未提起。
她无法接受这所有的事情,她要怎么相信?她根本什么都不记得啊……
“是真的。”大叔说的诚恳,可沐灵只觉得他是演得像罢了。
但沐灵还是想起了顾亦初曾同她说的故事,他也说过,她为了他,将自己练成了人间的话。
究竟,当年之事到底是什么样的?如果情欢还在……她一定会知道的。若是情欢同她说这荒唐故事,她也会坚信不疑的。
大叔站在那里低着头,倒真像是犯错臣服的姿态。
沐灵怔了半晌,许久过后才惊醒:“你跟我说这些……目的呢?”
“我想,你总该要知道的。”毕竟,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啊……
“我知道了。”沐灵说了话,眼底悲伤。
“我希望你能去阜国,那里很多人都在寻你,他们不会伤你的。”
又是阜国……
大叔走后,沐灵只是无力瘫坐在床上。
阁中的确除她之外再无人练蛊,他们皆以为是情欢偏心,只教授她一人罢了。
可情欢也从不知练蛊之法……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出门去寻了木头脸。
“那日所焚的契约之书里,可我的那份?”这是她近日来唯一一次这么迫切的想要知道些什么。
木头脸从木桌上抬起头来,脸上无奈:“有你的,结契人是顾亦初。”
“契约为何?”沐灵僵站在那,不知所措。
“……顾亦初的人间,是用你练就的。你的所得,是他的关于你的记忆。”木头脸知道,沐灵现今恨极顾亦初,可……事实总是这般让人无奈。
当一切撕去表面的滑稽外衣,里面竟是这般让人无奈心酸。
她步步后退,不愿承认……
情欢同顾亦初说的,都是真的……
沐灵取下头上的血绳,青丝如墨。
情欢毁了她们之间的契约,算是以死断契。
各人之间的契约像是摇摇欲坠的孤叶,总要有人先动手,去尝后患的。
沐灵动用灵力,摧毁那血绳。
血绳断,顾亦初记忆回笼。他们二人隔着山水,皆是口吐鲜血,额头上青筋暴起。
“顾亦初啊……万年前,你究竟欠了我多少?我如今可要讨回了……”血迹喷涌而出,似是伤及心肺。
强行毁契原来并不致死啊……
沐灵初醒时不过这一个想法罢了,情欢啊情欢,你骗骗他们便好,为何连我都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