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泠然
四级考试后没多久我们就在飞逝的时光中度过了大一上半期。
放假的时候正好赶上春运高峰,我们的车票都是提前一个月在网上抢到的。因为之前在冷战我和韩疆很少联系,所以我们也没给对方说买了什么时候的火车票回老家。
等到临行前两天我问韩疆:“你什么时候回家?”
当看到他的回复时我惊奇地发现,我和韩疆竟然是同一班列车。我在七号车厢,他在九号车厢。
我抑制不住地欣喜,这是缘分吗?我又立马回复韩疆:“恭喜你,你荣幸地和我一班列车。”
“很荣幸和你同路,那么路上你罩着我。”韩疆顺着我的话接下去,还奇迹般地跟我说笑。
“好啊,有我罩着你保证每天挨飞刀。”我如是说。这是大实话,我怎么可能罩得了他呢!
“遭了,跟错老大了。为了不挨飞刀还是我罩着你好了,你就放心地乖乖跟在我身后吧。”韩疆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字,还莫名的温暖。
“那么我得认你做老大了。韩老大。”我说。你一定想象得到,我说这话时嘴角一直上扬着的样子。
“不敢当,不敢当。这老大还是你来做吧,我负责保护老大。”韩疆的话直接暖到心坎上。
关了手机我还意犹未尽地反复回味那段聊天记录,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甜?嘴跟抹了蜜似的,还是说得了哪个情圣的指点突然开窍了?
谢天谢地,还好我们在四级考试前结束了冷战,不然我和韩疆又要错过多少创造美好回忆的机会了。
等等,韩疆的情商之所以突飞猛进难道是因为跟陈致宇求学了?听曾艺说,自从她和陈致宇谈恋爱后陈致宇就开始疯狂补课。当然是关于小情侣相处方面的课程,说不定韩疆就是在冷战期间向陈致宇拜师学艺了。
韩疆
泠然这话说得不对,我不认同。谁说我向陈致宇拜师学艺了,我只是偶有请教而已。没有实战经验的我说一句无师自通也不为过。对,我就是这么聪明。
走的那天我等在泠然的学校门口,我看着她拖着行李箱向我走来。在隔得老远的地方她就跟我挥手,我也挥着手回应她。
“等多久啦!”她走到我面前微微笑着问,嘴角上扬陷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高兴。
我也很高兴,真的。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面对面地聊天了,这样的高兴是久别重逢时的感动。
“等了半个世纪了。”我回答泠然,我和泠然多久没这么轻松的说过话了,恍如隔世啊!我说等了半个世纪了准确无误。
“我动作有那么迟缓吗?”泠然噘着嘴用仅我们俩能听得见的声音嘀咕着,表示她有多委屈。
我只笑笑没说话,并顺手将她箱子上挂着的包放到我的箱子上。
“谢谢。”她笑着,脸上露出一丝小羞怯。
“走啦。”我将泠然羞怯的表情好好记在心里。
我们打车去的火车站。我和泠然并排坐在后座,各自望着车窗外的车流不言不语。
“泠然。”我想找点话题,所以我喊了她的名字。但是叫出名字后又不知说些什么好,刚才打好的腹稿突然夭折。
“你帮我选首歌吧,”泠然直接把她的手机交给我,根本没管我答不答应。其实若真要我选择我当然会欣然接受她的要求。
泠然一边从小挎包里拿出耳机一边说:“我想听老歌。”
说完,她看着我粲然一笑。那一笑足以点亮黑夜,惊艳时光。
“好,我选什么你就听什么。”我在播放器里挑选着蔡琴的歌。我知道,老歌,泠然最喜欢蔡琴的。
你问我怎么知道?这很简单,泠然经常分享她喜欢的歌曲。她分享的每一首歌我都会找来听,特别是每当想起她时我就会反复地听那些歌。
慢慢的也就发现了。
“蔡琴的。”我音量调得恰到好处。泠然很满意,因为歌唱者是她喜欢的。
“分你一个耳机。”泠然取下一个耳机戴在我耳朵上,然后闭上眼靠在座椅上,“我喜欢这种有故事的歌。”
嗯,我也喜欢这样的歌。我和你一样,喜欢触及真心的事物。这是我们天注定的缘分,泠然。
我微侧一下身体看着假寐的泠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我们听着同样的旋律,歌里面有我想对泠然说的话。我不敢开口说的,请让蔡琴的歌声传信给泠然吧: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就像一张破碎的脸
难以开口道再见
就让一切走远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们却都没有哭泣
让它淡淡地来
让它好好地去
到如今年复一年
我不能停止怀念
怀念你怀念从前
泠然,你听见了吗?每一次离别我都没有忘记过你。初中转学那一次,高中毕业后,我从没停止过对你的想念。我一直怀念着你,怀念着从前,那个你我共在的从前。
江泠然
到如今年复一年
我不能停止怀念
怀念你怀念从前
韩疆点了蔡琴的《恰似你的温柔》,这让我有些小惊喜——他竟然知道我喜欢蔡琴的歌,是凑巧而已还是有意留心过。
这首歌被收录在蔡琴的专辑《重相逢》里面。“重相逢”别后重新相逢,他是不是想说他也深深地怀念着从前,并欣喜今日再见。若他心中所想如此,那么我领会到了。
韩疆,你借歌声传达的讯息我收到了,我和你有一样的怀念。我同感你的深情。
感谢那次同行,因为那次同行我才得以知晓韩疆窖藏多年的心事。
也谢谢那次同行,我和韩疆得以更亲近一步。好像就是从那次开始,我和韩疆重拾旧日时光,言语间真的越来越像是老朋友了。
那天我们一起走在长长的人潮拥挤的站台上。韩疆走在我前面,我紧跟在他身后。韩疆总是走两步就要回头看一下,见我跟在他身后他才又放心地继续向前走。
我不会跟丢的,因为我一直看着着他的背影,目不转睛。不过韩疆不会知道,因为每当他要回头时我就会好像有预感似的刚好垂下跟随的目光。
站台上人挤人,大家互相争抢着清新空气,推推搡搡地挤进车厢。我和韩疆恍若闲人地站在一边感慨,春运的盛大场面果然名不虚传!
为什么站在一旁?因为我和韩疆实在没那个实力去和一群剽悍的叔叔阿姨们抢。况且,我们买了票的,只要赶在火车开动前上车就好了,每必要去抢一个早已经胜券在握的座位。
我和韩疆静静地坐在自己箱子上看着旅客们带着急迫的心情上车,等到列车开动他们的羁旅也就开始了。当站台上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时我和韩疆才不慌不忙地上车。
我们在八号车厢外面背对背地走去找自己的车厢,我往七号车厢韩疆往九号车厢。我们站在车厢门口看对方,隔着八号车厢挥手道别。
“一路顺风,下车见。”明明只隔着一节车厢,在车上也随时都能见着,但我还是向韩疆挥手喊了一声。这一声,喊得有点蠢。
韩疆听到后站在他的车厢门口无奈地笑了笑,他也朝我挥挥手喊话:“一路顺风,车上见。”
时间过得真快啊,手中沙悄然无声地从指缝间溜走,半个学期就这样结束了。对于时间的飞逝我毫无痛痒之感。
坐在车上我又想起了来上海时的场景,也是靠窗的位置,车窗外依然是纵横平铺的锈迹斑斑的铁轨。
来的时候我是一个人,从上车到下车都是,一路上我都在心中祈祷奇迹闪现,希望韩疆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现在我还是一个人,但是我明确知道韩疆就在身边,我们只隔着一个车厢。刚才上车的时候他说“车上见。”
有时心中所盼会让人孤单害怕,因为越是渴望拥有越是遥不可及。但有时心中所盼亦能让人宽心安慰,因为那点小小的盼望让漂泊的心有寄托。
因为有寄托所以不怕漂泊。
这算触景生情,于是我拿出许久没打开过的笔记本继续写少年和女孩的故事:
分别多年,少年和女孩为了各自的前程远走他乡。本以为再不会相遇,本已经在心上唱起哀歌来祭奠那一段深情,未料他们竟在陌生的城市重逢。对于这失而复得的深情两人都倍加珍惜……
水喝多了,我得去找个厕所。我写完一小段关于少年和女孩的故事就放下笔去找厕所,没想到看了车厢两头的厕所都有人,我就只好站在厕所边的窗前等着。
我贴着车厢站着,旧铁皮在充足的冷空气中显得更加冷漠,它对人情冷暖无动于衷。
“泠然?”我的目光被车窗外拉成一道影的草木锁定,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我名字,那个声音我很熟悉。我惊觉回头,不出意料果然是韩疆。
“车上见”,他没有爽约,我们真的在车上遇见了,在没有相约的前提下。
“真巧,你也来找厕所?”我压制住心中顿生的惊喜问韩疆。
“嗯,顺便。”韩疆说得模棱两可。顺便来上厕所?还有这么说的?
他又问,“你呢?”
“不明显吗?”我正面对着他,朝他摊摊手说,“上厕所,顺便看风景。”
“明显。”他就说了这两个字,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我生硬地笑了笑,好用这笑来暖暖场,不过笑了之后气氛好像更尴尬了。
我立马转过身面对车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正在面壁思过那样站着。我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抬头看韩疆,可是韩疆的脸会自己跑进我脑海。他棱角分明肤色偏黑的脸总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时隐时现。
我当时心跳得厉害,明明人就在身边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奇怪的反应。一定是韩疆占据了我太多的思维空间,以至于无论他身在何处都会出现在我脑海。遥远在光年之外如此,近在眼前也如此。
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韩疆
我在八号车厢偶然看见泠然正看着玻璃窗出神,我的头脑不受控制地喊出了她的名字。然后她问我是不是也来上厕所,我回答:“嗯,顺便。”
其实也不全是。
我来上个厕所,顺便看看能不能碰见你。这才是我想对泠然说的,当然我是不会告诉她的。
泠然跟我打过招呼后又看着窗外,她流转的目光中夹杂着难为情的尴尬。我在心里偷偷笑了一下,我从不知道原来泠然这么容易羞怯。
我想如果我开口说话可能会使场面更尴尬,所以我就默默站在泠然身边,陪着她看了很久的风景。沿途,我们穿行了深山巨谷,跨过了浩荡长江,也驰骋过沃野千里的长江平原。
换算一下,我们也算是一起跋山涉水过。我们一起经历过了羁旅,我们一起走过了一程山水。
回到家后我们少有联系,因为我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
听说泠然在正在写一本小说,她想在开学前完成初稿。她一定在日夜颠倒地码字吧,因为我常常在凌晨两三点时听到她发动态的特别提示音。
泠然说她要写一本很厉害的小说,与当下满大街的霸道总裁文毫无瓜葛。她还说她想写反应现世残忍的小说,或者贴**凡生活的那种。
她也跟我聊过,她不想当写手,她想当一个作家,一个手中执笔心怀天下的有血有肉的好作家。
我相信她能做到,因为我知道她想做的事她都会用尽全部力气去实现。
除夕那天晚上,泠然发来一张图片——一张签着她的名字的a4纸。不用问我也知道,那是她的小说签约合同。我就知道她一定做得到,你看,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她就拿到了签约合同。
我们泠然果然很能干,她一直都很优秀。对吧?
“恭喜,江泠然作家。”我回复泠然,我想她会喜欢“作家”这个称呼。
除夕那天晚上我们家在火锅店吃年夜饭,正好是泠然她们班高中毕业聚餐的那家店。我在店门口录了一段小视频存在手机里,那些泠然走过的地方我就再去看看。
在和泠然聊了一会儿之后我鬼使神差地把那个视频发给了泠然,但是我马上就撤回了。我觉得还是不要让泠然看见了好。
于是我重新发了一句“对不起,手滑,发错了”,然后再补上一句“新年快乐”。当我按下发送键
时时钟正好走到零点,天空骤然开满烟花。我们在色彩斑斓的烟花中送走了旧历的一年。我打开手机看到对话框里躺着泠然撤回一条消息的通知和她说的“新年快乐”。
江泠然
回到家后我疯狂码字,终于在放假的第十八天如愿拿到了小说的签约合同。
我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韩疆,他说:“恭喜,江泠然作家。”
韩疆是第一个承认我是一个作家的人,他还说,“等你出名了别忘记我是你第一个忠实读者,到时候记得给我留几张签名。”
除了和韩疆同行,小说签约是我那年寒假最开心的事。
那天是除夕夜,韩疆也是唯一一个踩着零点跟我说“新年快乐”的人。不过在此之前他撤回了一条消息,大概就两秒钟,我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消息内容他就撤回了。应该是一个视频吧,他说他手滑发错了,我也就没多问。
不管那个视频他是不是要发给我,反正我是早就录好了一段视频打算发给他的。
那天晚上我们在老家的高中同学临时决定聚一下,于是聚会上就录了一段视频来记录下我们高中毕业后的第一次聚会。
我本来是想发给韩疆的,想告诉他我正在经历的事。
事实上我也发给他一条消息“给你看看我眼中的世界”。
不行,这样有些欠妥,还是不要发了。
我在两分钟之内经历了一场翻江倒海般凶猛地纠结,看看信息栏没有韩疆的动静,他没回复我应该就是没看到吧。
我最终还是决定撤回了那句“给你看看我眼中的世界”,给他发了一句“新年快乐”,时间恰好也是零点。
我们在彼此的对话框里留下一条“你撤回了一条消息”的提醒,他撤回一条我也撤回一条,我们扯平了。
当时我觉得庆幸,还好韩疆没有看到那句话。但对于如今的我而言,这是留在年尾的遗憾。我时常在想,如果没有撤回,我和韩疆会不会走得快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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