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医生呆滞的坐在椅子上,愣愣的想着什么,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几乎就要哭出声来,突然想起什么,看了看时钟,急急忙忙的擦了擦眼角,走出了办公室,看到一旁阴恻恻的中年妇女,周医生也顾不上许多,一路小跑急忙回到手术室。
回到手术室才发现,自己的助手和小护士在聊着什么,周医生皱眉,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全麻准备好了没有?”
助手一愣,难以置信道:“全麻是全麻了,可是。。。周医生,咱们这个手术,还做么?”
周医生进入无菌室,一边消毒一边道:“有人和你说要取消了?没人说当然继续做。”
助手像霜打的茄子,蔫了脑袋,叹了口气,开始忙活起来。
周医生转过头去,换了一身手术服,趁着没人注意自己的功夫,注视着手术台上的老吕。
老吕一副普通中年人的模样,为了家庭,为了亲人苦苦打拼的人,不到五十岁,就满脸的皱纹与沧桑,被烧伤的部分覆盖了很大一块,连皱纹都被拉扯起来,花白的头发显示老吕常年的辛苦。
此刻老吕紧闭双眼,显然已经进入全麻状态了。
周医生眼睛里又浸满了泪水,周医生想起老吕急诊的第一天,抬进来的老吕,比刚刚看见的黑炭般的修斯还要严重,全身大面积重度烧伤,烧伤程度在百分之八十以上,奄奄一息已经无法形容,只能说勉强还能喘气,并患有全身多脏器衰竭,只能靠呼吸机喘气。
自己忙的昏天黑地,十八般武艺用了十九般才把他从鬼门关里抬了出来,可惜伤势实在太重,愣是没抬远,初次紧急手术过程中多次出现心跳停止,经过紧急抢救复苏强行续命。
像这种烧伤,救治的关键主要在于修复创面,但由于老吕烧伤面积太大,用于植皮的自身皮肤不多,导致修复手术难度大,并且需要进行许多次的手术去将大面积的创面进行修复,而在大面积创面修复之前,老吕会始终处于危急的情况下,更甚的是,随着细菌耐药性的增强、手术带来的患者身体素质下降,在某些时间内,甚至会病情恶化。
好几次,周医生都要通知助手下达死亡通知书,仪器上代表生命体征的心跳弧度仿佛玩弄着所有人一般,在你绝望的时候给你一线希望,在你以为已经安然度过难关的时候又突然有一阵像个平时疯狂胡闹的孩子突然没了声息一般,平缓得让人绝望。
长时间的接触下来,经过多次生死之间共进退,绝望与希望的拼搏与斗争,尽管老吕一直昏迷,几乎没有和外界有有效的交流,可是整个重症科室的所有同事对这种病人已经不仅仅是是普通的医生对待病人的情感,已经萌发出另一种不一样的同进退的情感。
是伙伴。
我们是一同战斗的伙伴啊!尽管敌方是无所不能的死神,他注定是个永远的赢家,他迟早会赢,他无可匹敌,纵观万世万物,无人逃脱他的制裁,死亡方为永恒,他的胜利无人可及!
但是!不是今天。周医生默默道,今天,哪怕是死神,也无法从我的手里将我的伙伴夺走,你最亲近的老婆,你的家属们,他们关心的不是你的生死存亡,而是绞尽脑汁节省、偷减、耍赖去减少那如同流水一般的数字,大概用了二十般武艺吧。
他们已经想好了在你离去后对这些数字的分配,他们在乎在你身上花的每一颗、每一粒数字,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但是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我们是伙伴,我不会放弃你!
雨夜的青石地板上,大舞台下,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早已奏响,节奏开始愈发隆重与欢腾。
一直半躺在地板上的少年挣扎着爬了起来,昂然站立,骄傲得像战胜了的将军,雨滴轰然而下,淋湿了少年长长的刘海,雨滴顺着黑色刘海直流而下,却无法遮住少年闪闪发光的眼睛,少年笑道:“没想到,在生死存亡的最后时刻,最在乎老吕性命的人,竟然是素昧平生的医生们。”
“我也没想到,你居然放弃了防守,而且还能站起来。”舞台深处一个厚重而沙哑的声音传来。
“你知道吗?之前修斯用共工欧泊困住我,不过因祸得福,我也得到了一些收获。”
“哦?什么收获能够让你有自信放弃防守?”
少年手中的透明长枪挥舞起来,在雨夜中显得闪闪发光,舞台深处的存在眯起眼睛才看清,那哪是什么透明长枪啊,两端金黄,中间赤红,如意金箍棒是也!
少年手中的金箍棒猛然伸长,直指舞台深处,深处一个巨大的身影猛然跃起,身后八根长腿张牙舞爪。
在《第九交响曲》澎湃而有力的音乐声中,战斗猛然爆发。
顶层手术室内一切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微泵静注异丙酚-氯胺准备得怎么样了?”
“就绪。”
“距离全部就绪,可以手术还需要多久?”
“周医生,还需要五分钟,您要不先出去喝口水。”
“我给你三分钟,我回办公室一趟,三分钟后我回来要看到一切准备就绪。”
“好。。。好的。。周医生。”
周医生拿起一套工具正要离开手术室,手术室门猛地被打开,又突然的关闭,周医生惊讶的看到小护士满脸泪痕的捂着半边脸,死死抵住手术室的正门。
周医生举手止住惊讶的众人,上前关怀道:“怎么了?”
“那些家属。。。。他们打人!还说我们是黑医院!呜呜呜,我想找他们签字,他们说这个应该在手术前签。。。。他们。。。说不清道理就打人。。。呜呜呜。。周医生,您千万不能出去,家属们指名道姓要您亲自解释,我好像。。好像看到有人拿着家伙。”小护士呜咽道。
众人惊呼:“带着武器?保安呢?保安呢?!!警察呢?报警了么?快快快!”
手术室外开始响起剧烈的拍门声,声音惊心动魄。
周医生撇了一眼厚实的门,安慰众人道:“这个门很厚,他们进不来,奇怪,保安呢?到现在还没上来么?”
助手愤愤道:“怎么有这种人!如果今晚不做这个手术,他很可能就撑不过去了!他们这是在杀人!”
众人沉默,原本锋利而明晃晃的手术刀在嘈杂的争吵声与叫嚣开门声中显得如此的脆弱与无力。
周医生忧心忡忡的看着门外,不停的抖动着手里的工具,担心着自己办公室里另外的两条生命。
相识多年的助手心有灵犀的看到这一幕,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边有条不紊的准备着工作,一边低声道:“周医生,您要是需要回到办公室,无菌消毒室上面有一个通风口,从那儿应该可以回到安全出口那儿,然后再回去。”
周医生看了看一直在嘈杂的门外,犹豫不决。
助手摇摇头道:“今天保安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之前就叫过,很奇怪,都没有回音,您要是有什么急事儿,可是一分钟都耽搁不得。”
周医生猛地一跺脚,道:“你先准备着,我马上回来。”
助手看着周医生进入无菌室,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听着门外依旧叫嚣的声音,有种无端的愤怒与悲哀萦绕在心头。
在雨天,狭窄的通风口里没有了以往闷热而多了几分潮意,周医生艰难的挪动在满是灰尘的通风口,不一会儿洁白的白衣就变成了灰黑色,路过手术室门前的时候周医生透过白炽灯往下看了一眼,无尽的悲哀涌上心头,一股坚强意志支撑着周医生一点一点的往前挪动,不一会儿周医生就已经气喘吁吁,可是距离目的地还看不到头,周医生感到头晕眼花,这是低血糖的前兆。
终于,挪动到了紧急出口上方的通风口,周医生已经是满头大汗,聚精会神全力工作了十数个小时的周医生此刻感觉天旋地转,原本洁白的衣服已经不能看了,额头上、脸上、手上满是灰尘,周医生顾不得许多,碎碎念道,一会儿还得换身衣服、还得清洗这些灰尘、消毒,又要耽搁几分钟。
一愣,发现一个很尴尬的事情,狭小而布满灰尘的通风口无法掉头,出口在前面的下方,只能先越过出口,用脚着地,周医生笨拙而努力的爬行着,大汗淋漓。
“咣当”一声,通风口上的防护栏被扔到地面,紧接着的是两声闷响,后面一声还伴随着略微清脆的骨折声,本就不算苗条的周医生痛苦的捂着小腿,周医生知道,自己脚扭了。
此时顾不得那么多了,努力的站起身,拿起工具包,周医生知道,自己很接近了。
莫咪焦急的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修斯的伤势已经不再恶化,但是如果没有合适的工具对几个严重烧伤地方进行创伤修复的话,很可能会导致很严重的后遗症。
门外传来一瘸一拐的脚步声,门打开,莫咪惊讶的看到自己这个略微有些许小洁癖的学姐此刻浑身都脏兮兮的,一只手扶着门框,一只手捂着腿。
莫咪皱了皱眉,指尖一圈圈柔和的白光荡漾开来,光圈像是有灵性一般,朝着周医生受伤的小腿飞去,周医生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腿完全没了问题,露出久违的笑容道:“小莫不愧是异能者,我还担心这下会影响我接下来的几个手术呢。”
莫咪看了看这个尊敬的学姐,没有说话。
门外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传来,“大家伙看,俺就说,这个医生又偷跑回她办公室了!一次也就算了!哪有做着手术连着逃两次的!她这是不负责任!大家伙说,俺们能把俺家老吕的生命交给这种人吗?”
莫咪心下了然发生了什么,一种深深的悲悯涌上心头。
只见周医生淡漠的关上了门,任由门外吵吵嚷嚷。笑着提了提手中的工具,微笑道:“小莫,来,让学姐看看你用惯了高科技、异能、异宝那些医疗手段之后,现在基本功还剩几成呀,我帮你开个头,我马上得回手术室了,剩下的你应该能完成,对吧。”
莫咪犹豫道:“学姐,我这边没事儿,你。。。要回去吗?我看他们手里好像。。。”
周医生淡然道:“没关系,抓紧时间吧,别说这些了。”周医生淡然的拎起工具包,恢复健康的小腿跺了跺确定没事后,越过莫咪,径直朝浴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