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陌疯了，在见到这样鲜血淋漓的场面，尤其是一个抱有好感的女孩，用生命去拯救自己，而他，却只能傻子一般杵在那里，任凭那温热的血花，低落，飞溅，染红了衣衫。整个人的脑海里，像是经历了一场爆炸，空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留下，眼前也没有了颜色，一切都突然间变得黑乎乎的，世界突然就消失了。
顷刻间，一股无法形容的情感，彻底的汹涌而出，疯狂，绝望，带着毁灭自己，毁灭一切的恨意，怨毒。
“呵呵呵呵，”似哭似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响起，声音扭曲又奇怪，听不出那里面夹杂的是什么样的情感。“多少次了，多少次了，每一次都是这样，以前是如此，现在是如此，活着是这样，死了又活过来，依然是这样。”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一次次尝到这种滋味，为什么要我活下来，却是生不由死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来到这个世界，绝不是任由你们玩弄的。”
李陌疯狂的大吼大叫起来，声音因为沙哑而变得更加的刺耳，尖利。他只觉得一股深深的绝望笼罩了自己，这不是之前的危机，而是心灰若死，是无力挣扎的颓废，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和怨恨。原来我一直未曾改变过，一样的懦弱，一样的怕死，一样的心存侥幸。像狗一样夹着尾巴生存，像蝼蚁一样苟且偷安，哪怕是重活了一世，依旧信奉“愿世界永保和平”这样的戏码，哪怕有了第二次生命，依旧把自己的软弱都称作自私，把自己的胆怯和犹豫，把阴暗和复杂，把无情和冷漠，都称作自私，因为，“自私是人类的天性啊！”
我恨父母，没有一个优渥的环境，可以品尝幸福的味道。我恨世界，那么大的一个牢笼，却是钢铁铸造。明明看的见蓝天，却呼吸不到自由的空气。我恨朋友，我不能向他们说我的苦，一句也不能说，疯子是没有朋友的。我恨一切爱我的人，他们愈是爱我，我却只能回以失望，他们用爱束缚了我的翅膀，却希望我飞的更高。而那些注定恨我的人，始终不曾出现，这样愚蠢且无力的我，有什么资格得到别人的恨！
不，我恨一切，恨天空，恨大地，恨山川草木，恨五湖四海，恨世上所有的人和事。但是更恨自己，只有无能的人才会有恨，只有无能的人，才会绝望，才会痛苦。那些有追求，有理想，却无舍弃一切意志的人，只配品尝痛苦。没有抛却生死的念头，没有踏足地狱的觉悟，没有命运的垂怜和呵护，只能自怨自艾的我，却妄图渴望更重要的存在，而最终只能一次次徒劳的挣扎，放弃，躲在某个角落里，瘫坐着哭泣，这种所谓的活着，有什么意义所在。
李陌疯了，或者他早已经疯了，在上一世，在那无尽的灰色的死后的时空里，在长达多年的毫无希望的修炼里，他早就是疯掉了的。只有这样，也唯有这样，他才能继续有力量活下去，有生存下来的勇气。可是如今，这惨烈的一幕再度让他崩溃了，他害怕死亡，害怕很多事情，但是他更恐惧，没有力量的自己终究不能改变什么，最后依然如活死人般，浑浑噩噩。
这猛烈而疯狂的情绪，像是沸腾的开水，在大脑里不停的翻滚，这灼热的感觉，让整个人都是一片眩晕，似乎下一刻整个脑袋突然的，像个西瓜一样爆掉，也不奇怪。忽然，一道奇妙的信息，无声无息间传递到了李陌的思想，这正是他冥冥中隐晦的神感，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在此刻回应着他的渴求。
就像一道惊雷，霹雳而过，原本怒目圆睁的瞳孔里，闪耀出名为希望的光芒，或许称不上是希望，这只是一个深渊里的弱者，哪怕看到一颗羸弱的稻草，也要死死的抓住，而不是去思考这样做是否会有结果。
在得到那个信息的刹那，李陌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怀疑。尽管他只要想办法活下去，那个怪异的黑影的目标也不是他，只要活着，他依然是家财万贯的少爷，继承人，他仍然拥有美好的未来和奢侈的生活，可以过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那种前世所不能想，不可得的日子。
但是，但是啊，他已经一无所有了，重新来过一生的自己，已经找不到所谓的活着的意义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得过且过一般存在，仿佛命运玩弄的石子，像那天边飘荡的柳絮，始终不能自由的呼吸每一口空气，那样的我，就不配再拥有第二次生命。
“噶”的一声，上下两排牙齿狠狠碰撞在一起，用力之猛，牙龈也隐隐的晃动。李陌跪在地上，也不再去试图用手捂住，金丝雀胸前的创伤，手上的鲜血红的是那么的灼目。“砰”，两只手不知什么时候攥紧了拳头，凶狠的，带着憎恨，一双手倾尽一切力量，砸在石板上。“力量，力量，出来啊，给我出来啊！”
“砰，砰，砰，砰”，一声接着一声，每一次竭尽全力，却又更加的暴戾，肉眼可见的，那两个拳头，上面的肌肤，由红色变得青紫，肿胀，高高的鼓起一块疙瘩，然后在毫不停歇的摔打下，破裂，血水迸溅而出。
痛，极致的痛，惨烈的痛，手掌由痛苦变得火辣辣，然后麻木，然后是更加剧烈的痛处。李陌没有理会，感受到这肉体上的伤痕，心里竟然有了一丝丝的轻快，自虐，无疑也是一种发泄。随后，心灵处那浓郁的不甘和疯魔再度上涌。没有去看看，自己的手到底烂成了什么样子，索性，连手臂，胳膊都疯狂的在地板上捶打起来，“出来啊，你给我出来啊！”
不知道多少下，疼痛似乎也感觉不到了，眼角因为瞪着，裂出了口子，李陌整个人恍恍惚惚了，只有这恨，还在催促着他，咆哮着。“咔嚓”的声音，从着天外而来，好似有什么东西断了啊。
是自己的手断了吗，刚刚泛起这个念头，一股比刚才更加千百倍的痛，海啸一般喷涌而来，从全身各处，从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头，每一根血管，爆裂开来。热，剧烈的热，无比的痛，这种感觉，就像是高温融化了的铁水，在身体里肆意的流淌，灼烧，浸透，就连每一根发梢，都疼的哆嗦了起来。
然而李陌，并没有失态的哭喊，此刻，只有那酣畅淋漓的快意，从心灵迸发。愈是痛苦，力量愈是醇厚，强大。哈哈，哈哈的狂笑了起来，尽管这疼痛更加的猛烈，难以忍受甚至让人恨不得晕过去，但是与此而来的还有更灼热的力量，从四肢百骸纠结，升腾。
他没去管什么原因，也不去看自己破破烂烂的身体，那随着力量而来的，已经喷洒着热血的身躯，已经犹如瓷器一般，缓缓的现出裂纹的身躯。他要在自己昏迷，或者死去的前夕，要对面的那个东西，残忍的死，带着哀嚎和惨叫充斥着痛苦，消失在这个世界，那个东西，他一定要死。
时间没有过去多少，在金丝雀被金属贯穿之后，那个黑影就陷入了沉默，也没有什么动静，就那么杵着。无论李陌的大吼大叫，还是拼命的自残，都无法吸引他的注意力，从而有一丝波动。直到，直到，当李陌站起来的刹那，当李陌哈哈大笑的时刻。这黑影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突然惊愕的看向李陌，迎面而来的，是一双凌空而至的箍颈膝撞。
电光火石之间，李陌已经飞跃而至，整个人凌空而起，双膝并拢，一双血肉模糊，看的见森森白骨的手，恍若鬼怪。朝着黑影抓去，带着凌厉至极，撕裂的风声，奋力的撞了过来。
“铿锵”，空气中传来了金铁交鸣的声响，像是两把武器猛烈的撞击，似乎有火花激射飞溅。黑影不由的向后面退了几步，颜色更加暗淡了几分。
李陌以更胜原来的速度，划过一个曲线，噗通一声摔落在地面，滚了几番。然后，然后，砰的一声，还没起身，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像一刻炮弹，带着决绝的姿态再度冲锋而去。
一次，两次，三次，不停的打落地面，不停拼命冲击，这空旷的大厅里，就如同演奏起了交响乐，钢铁的交鸣，重物的落地，鲜血的激荡，以及野兽似的喘息声。
哪怕，坠落地狱，哪怕承受阿鼻在无间只苦，我也要你，死在我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