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萧氏父子 四
作者:慕易壮壮      更新:2019-10-19 17:32      字数:6019

此时沿途已布满官兵,阿浪与萧狂走到镇北,被官兵拦住去路。萧狂说明要去金榆林探寻其父,官兵立即放行,另称榆林村村民已移居他处,可径往金榆林。阿浪拱手谢过官兵,顺带打听了眼下金榆林的形势,那官兵瞧阿浪身材魁梧,想他多半能为本镇出些气力,兼有萧正之的情面,客气说道:“张总镖头带了他们镖局的人,咱们官府也增调了人手,只望今夜能将恶狼一往成擒。”阿浪道:“照此说来,今夜咱们人手倒很充足。”那官兵道:“如今官民一心,只望保本镇平安,大伙出工出力,恶狼虽狠,此次定难逃劫数。”阿浪点了点头,辞别官兵,拉着萧狂走出暖泉镇街头。

越往北走,天色越来越暗,周围也无灯火。走到一处村落,已不闻鸡犬之声,萧狂说此处正是榆林村,日间已迁往附近村子。正感慨间,听见背后有一阵脚步声,慌忙转身,恐有十来人正举着火把徐徐奔近,火光刺眼,阿浪将萧狂揽在怀里,碎步后撤。那群人却越走越近,阿浪眉头一皱,不明详情,须臾瞧了为首那人的面容,朗声笑道:“我道是谁?哈哈哈,原来是王兄台!”来人正是王敏,身后跟着十来个官兵。

王敏亦甚惊喜,笑道:“赵兄弟果真勇气可嘉,想必是来助大伙一臂之力的。”阿浪道:“实不相瞒,在下是因不放心萧大哥的安危,这才带着狂儿往金榆林去。倘若有在下用武之地,自是万死不辞。”王敏道:“好胆色!此刻萧大夫他们正与张总镖头一道,正等着王某呢!”阿浪不明,王敏指着身后的官兵,个个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一些工具,有几个锣鼓、喇叭样的物件,也有四个官兵手里提着一包白布裹就的物件,阿浪摇了摇头,颇觉疑惑,王敏道:“那山狼耳力强劲,嗅觉灵敏,因此总能发现咱们所处位置,进而一举攻之,王某看了《兽经形略》后便想,若能扰乱群狼的听觉嗅觉,它们定会乱了分寸,到时候再以火把为信,将群狼团团围住,进而将其捕获。”众官兵个个点头,显然对王敏的计策深感佩服,阿浪叹道:“王兄台此举巧妙,难怪教各位差大哥带来锣鼓喇叭。另外几位手里拿着的,定是能散发特殊气味的草药,此处大夫云集,要去他们药铺找些草药,那是轻而易举。”王敏笑道:“不错,张总镖头还带了铁丝网,待群狼落入围困中,进可就地擒获,退可以兵器刺之,由此山狼之祸当可平定。”阿浪想王敏此法天衣无缝,渐将”避树而击”的策略忘了。

不一时随王敏到了金榆林外侧,萧正之果与众大夫在外观测,萧狂见了父亲,喜不自胜,只说阿浪如何心系其安危,非要前来探望。萧正之同阿浪四臂相抚,随后指着眼前一片浩远的榆树林,说林子尽头有一条河流,河流对岸是一片野岭,群狼正是栖息在野岭之中,当下晚风吹拂时,树叶沙沙作响,偶听得小河对岸几声狼嚎,众镖师与官兵虽然有说有笑,周身亦不觉略生寒意。

众镖师中一位壮汉赫然站立,面生重须,想必是这总镖头张安福,待与王敏等人合计后,说道:“福泉镖局有幸与官府通力合作,又有诸位大夫慷慨赴难,今夜可说咱们暖泉镇尽遣精英,若不能擒获恶狼为民除害,当真无颜见江东父老!”说罢差人拿出酒来,就地饮用以震士气。众官兵、大夫随即附和,都说定要奏凯。阿浪顿为其势所折,叹道:“大丈夫为民请命,生死又算得甚么?”想起近日萧氏父子待自己点滴,乡里蒙患,自己伤势康愈,有一身好本领,何不与众镖师并肩作战呢?当即对萧正之耳语相告,萧正之惊道:“这可使不得,你伤势才好,须待调养……”阿浪道:“萧大哥放心,王兄台已设良策,谅群狼插翅也难飞,阿浪只想略尽绵力,也好稍解对萧大哥和狂儿的恩谢之意。”萧正之笑着摇了摇头,“阿浪你当真豪气干云。”阿浪道:“狂儿就好好待在萧大哥的身边,若有变故,狂儿知道如何自救。”萧狂望着榆树的树干,虽不粗壮,足可乘人,笑道:“狂儿知道,大哥哥你切要当心。”

阿浪点了点头,走到张安福等人身旁,瞧众人举酒间颇有燕赵悲歌士的气概,拱手称道:“张总镖头,在下赵浪,愿与众兄弟共擒恶狼!”张安福惊喜道:“兄弟相貌不凡,危急关头肯出方便之手,实乃当世豪杰!”唤人递给阿浪一壶烈酒,阿浪二话不说,拧开后一饮而尽,剩不得半滴,张安福疾呼:“痛快!”王敏瞧了阿浪的举动,上前称道:“这位赵兄弟是萧大夫家的病人,目下身子才愈,就决心与诸位一道擒狼,不是豪杰,那是甚么?”阿浪朗声大笑,问道:“张总镖头,可再来一壶酒么?”张安福大喜,与阿浪各择一壶,碰而饮尽,指着金榆林道:“今夜恶狼当无生还之机。”萧狂在外低声对父亲道:“大哥哥大病初愈,喝那么多酒好么?”萧正之却不回他话,只喃喃道:“酒壮英雄胆!阿浪善良侠义,豪情冲天,也难怪那位姑娘对他那般深情……”

夜色已没,狼嚎渐盛。张安福右手一挥,喝道:“咱们走吧!”只留王敏、萧正之及十来个官兵坐镇后方,自与众镖师、五六个官兵及阿浪举着火把往金榆林奔去。

金榆林囊地甚广,榆树隔五六尺而生,自来高大,枝干茂盛,众人以张安福为先,列队前行,依树木间距,上下窜动火把,不时击响鼓号,用来震慑群狼。越往树林内部走去,萧正之等越感心绪紧张,只瞧火把也渐渐消失在林间。

这时狼嚎却变得极其微弱,待接近金榆林与野岭相隔的小河时,只瞧对面野岭荧光稀疏,一个官兵道:“那是恶狼眼睛发出的光……它们退到巢穴附近了。”张安福示意众人止步,踱步思量,阿浪站在列前,瞧火把光芒甚蘧,鼓号声威势又猛,念道:“莫非山狼畏惧火光,不敢过河了。”张安福恍然道:“险误大事!火把只能驱赶狼不能擒狼。”遂教众人将火把熄灭,亦将鼓号声断了。

众人以张安福为核心围成圆圈,听他调遣。屏息凝气间,狼群里果然复传嚎声。张安福谋定后吩咐到,用铁丝网以榆树为屏三面合围,北面开个大孔,自与阿浪、众官兵居南面,东西两面各有击鼓吹号、散洒草药者,只待山狼入围,就可适时出击。众人手上各有刀剑,只阿浪一人赤手空拳,但他内功深厚,兼有幻影通行步、弹指神功等绝技,紧要关头施之一二,脱险自是无妨。

约莫半个时辰后,树林忽起大风,呼啸之声与狼嚎竞相迭出,教人不寒而栗。小萧狂依偎在父亲怀里,望着黑压压的金榆林,听得狼嚎声由近及远,料想群狼已越过小河到了林边,担心阿浪和众人的安危,抓着父亲的衣裳,低声道:“大哥哥他们能够战胜山狼么?”萧正之道:“你大哥哥和张总镖头他们一样,为了镇上百姓的安危定会奋力而战,野兽到底是野兽,又怎是人类的对手呢!”萧狂似懂非懂,心想,为何野兽就打不过人类?

且说山狼果真由头狼率领倾巢而出,本来作为屏障的河流不知怎的多了条枯木,头狼施展利爪,轻松迈过水流尚湍的小河,朝身后吼了数声,群狼接二连三,随它跨入金榆林。阿浪等人亲眼瞧见群狼跨过河流冲到对岸,林边渐现三四十点荧光,张安福低声道:“粗略数来,有近二十只恶狼,大伙可要当心,一切依计行事。”众人口中虽应得清晰,脑中却闪现出恶狼扑面而来的画面,不由得全身颤动。

这时夜空虽暗,榆树颜色与土地颜色不同,加上山狼眼色发光,视力不弱,又因善于分辨气味,当头狼走了十来步后,似便锁定目标,重嚎一声,呼唤同伴随它冲向人群,众人不敢怠慢,各自戒备。只瞧对面荧光似利箭般急速奔来,张安福道:“拉好铁丝网,准备鼓号与草药。”左右应了,眨眼工夫,头狼即冲入铁丝网群,直奔张安福、阿浪等人而来,余狼则分左右攻击,有的进入围群,有的直接在外侧攻击镖师和官兵。

张安福一声令下,林中顿起鼓号声,带有浓香的草药味亦霎时散开。群狼听了鼓号声,闻到草药味,果然不辨方位,亦无法听从头狼的召唤,正因如此,狼群似都发疯一般,劲朝人面扑去,五六只狼绕在铁丝网外,向拉着铁丝网的镖师撕咬,几个镖师不及反应,仓促间丢了铁丝网网角,网群遂不功而破。众人不及重燃火把,拔出兵刃向近身的山狼砍去,那山狼速度极快,不往刀身剑刃去,只扑向镖师脚间,那镖师闪避稍慢,被山狼稳稳击中,一口獠牙就要朝他身上咬将下去,阿浪见状,立施弹指神功,“呼呼呼”三指弹去,那狼受了剧痛,不得不跳开身子,转首朝阿浪攻去。

阿浪眼见阵群已破,吹鼓鸣号之人亦都“丢盔弃甲“,各保性命,张总镖头身前身后被三只狼围住,不得脱身,正以长刀相抗,其余镖师自都有性命之忧。“看来这法子不止不能制狼,反而激起了山狼的野性。”斗得分毫,不知头狼在何处,只听三两声惨叫,原来有个官兵和镖师不及拔出兵刃,只顾向两侧奔逃,不察被五六只狼围攻,手脚身躯均被咬伤,山狼牙齿锋利,堂堂男儿,被咬之后疼痛难当,惨叫无可避免。阿浪往外侧奔去,靠近河流,望见成片的榆树,猛然想起小萧狂的话,忙以啸音诀传声:“大伙爬到就近的树上去,待山狼疲惫,再伺机攻之。”这声音自胸腔发出,力道瞬将狼嚎声掩盖住了,众人一字一句清晰听得,都如雪中受碳般喜悦,一面躲避狼群,一面择了最近的榆树,纵身跳上树干,所幸自张安福而下,众镖师平日习练有加,不止杀了五六只山狼,待危险极近时,跳上榆树亦是不费吹灰之力,五六个官兵之中,有三个受了重伤,在同伴相助下,艰难爬到树上,张安福呼唤同伴,点算人手,有的一人择了一棵树,有的三两个择了一棵树,只有阿浪一人尚在林边河岸处。

张安福端的大惊:“遭了,赵兄弟有危险。”正想跳下相救,听得嚎声犹在耳畔,原来树下有四只猛兽正扬爪攀爬,哪敢妄动?临近树干上几个受了重伤的兄弟痛苦呻吟,如不能及时送到萧正之等人身边,恐危急生命,张安福一时惶然,望向独战群狼的阿浪。

此时群狼由头狼统率,分而守望几处榆树,都奋力往树上爬去,另有三只身形高大的山狼分三角将阿浪围住,阿浪背后便是河流,那河流虽不甚宽阔,要跳入河中,不知深浅,危险亦自不小。

阿浪怕张安福等人跳下解救自己,反而被群狼击伤,高声道:“张总镖头放心,这几只狼伤不了我,你们大可安心在树上等待时机。”话方说完,三只狼不讲道理,劲朝其身子扑去,这一扑三面携风,如有三柄百斤重量的大刀倾力砍来,阿浪料想弯腰侧避,三只狼速度难控,不定会掉入水中,当下翻身朝内,一个缩身使得双膝跪地,身子几与膝盖持平,霎时退到狼群身后,面朝河流。只是三只狼确也不笨,全力出击扑了个空,眼见必定掉入河中,却在斯须间收爪扭身,一个旋转,抓住了河岸边的泥土,一只都没掉将下去。

阿浪叹道:“好本领!看来赵爷我今晚遇着对手了。”料想群狼目下剩得十二三只,若然余狼都朝自己进攻,自己恐怕会有极大的危险,遂展幻影通行步,绕开身子,一个纵步跳到远端。那三只浪穷追不舍,仍以三角战术围困阿浪。

张安福等人放眼望去,都盼阿浪能够全身而退,眼下却如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无法施救。

阿浪每走一步,三只狼就跟随一步,却不匆忙进攻,似欲待他精力耗尽,再收渔人之利。阿浪瞧出门道,“这狼端的狡猾,知我身手不凡,强攻难有成效,却想来个困兽之斗。”念罢朗声笑道:“你们三只畜生,自己是猛兽,竟用人类对猛兽的做法来对我。瞧我中不中计?”当即右掌蓄力,使了一招嵩阳掌法里的“接阳连天”,嵩山派以连天峰为主峰,青岗寨即在连天峰上,此招上下而打,呼应左右,急速出击时将三只狼打得晕头转向,他乘机跳到与三只狼正面而处的地方,如此则破了狼群的三角阵。群狼怒嚎数声,林间忽有响应,阿浪惊道:“糟糕!这掌法激怒了三只畜生,竟呼唤帮手了。”话说间另有四只狼缓缓靠近。

阿浪大感不妙,心想七只狼一起上,自己双拳难敌“四爪”,终究要落下风,待四只浪奔近时,一声巨吼奋力发出,正乃啸音诀中的“银瓶乍破”,这声响伤及近处三只狼的腑脏,阿浪又以少林擒拿手,将正往后倒的狼身擒住,纷纷丢向河面,三只浪身形受损,跌入河中被河水冲击,不说当即毙命,自也难以久活。

前来驰援的四只浪扬爪扑来,势携飓风,阿浪一个不慎,被一只狼撩中手臂,登时鲜血直流,他哪敢多顾,一个箭步射到树旁,略展轻功即躲在树干上,四只狼似为同伴报仇一般,不住往树上攀爬,只要将阿浪活活咬死。阿浪想此刻四只浪威势正盛,决意避其锋芒,也可在树上以逸待劳,纵眼远处,张安福等人调整时久,有的哀叫声慢慢变弱了,料想自己若能战胜眼前四只山狼,恐怕反攻时机业已成熟。当下呼唤张安福等人沉住气,静待良机。张安福慨然道:“今夜若非赵兄弟勇猛机智,不止镖局威名不保,定也会损失好些兄弟的性命。”俯瞰周围树下,群狼仍是不肯罢休。

阿浪看四只山狼中似乎有一只正是狼群头狼,它唤两只狼各守榆树前后,只与另一只狼轮番冲击,直远而近,急速奔向树干。只因山狼祖先并无猴子攀爬树木的本领,无论如何用劲,都无法抓住树皮,进而跳上树干。

阿浪只感树身摇摇晃晃,那头狼“孜孜不倦”,倒也感染了同伴,张安福等人身下的山狼亦用此法,有的利爪被榆树疙瘩的树身磨皮,仍是腾空跳窜,只不放弃。

阿浪心道:“《兽经形略》上说山群居而生,相互协助,今日一见,倒大开眼界了。”在头狼带领之下,群狼各自分工,只把堂堂人类逼到树上躲避,足见狼的智慧丝毫不弱。

又过了半柱香时候,头狼隐有疲惫之感,唤了另一只狼前来冲击,阿浪瞧出端倪,心想此刻自己发力,当能事半功倍,当即从榆树上折断一条枝干,用作长剑,待山狼稍怠时自上而下倾力刺去,这一招乃是寻龙剑法里的“梦里看花”,昔日阿浪曾在少林用此招击败过假冒范氏主仆的三人,所谓“梦里看花花独落,天外寻龙龙群飞”,此招力纵周身,虽以区区树干击去,因他内功浑厚,当即刺破山狼皮肤,那山狼惨叫一声,立刻毙命。其余三只狼听了同伴哀嚎,怒目而向,又以三角阵将阿浪围住,阿浪冷哼一声,摇了摇头,以树木为辅,两脚后蹬,用同样的剑招刺向群狼,这时三处横掠,那山狼立成人形,后腿刨土,全力冲向阿浪。

阿浪的剑招倏然被狼影掩盖,三只狼将他扑倒在地,这时后背震荡,前胸流血,衣裳由白色变为红色,既有自己的鲜血,亦有许多狼血,惨烈之状可想而知。张安福等人隔远瞥见,加上阿浪独斗群狼的声响噼啪传来,众人感恩戴德之外,都是义愤填膺,一个镖师喝道:“赵兄弟为大伙而战,咱们躲在树上,算甚么英雄好汉?”说话之人声色虽厉,音调却不足,原来受了重伤,面门被狼爪刺破,鲜血已流入胸间,其余众人再难沉默,都要跳下榆树反攻山狼。张安福听从阿浪劝说,不到时机不得反攻,这时却颇为难。

再说阿浪被三只狼压住身子,体内功力自抗,反掌击地,将三只狼顷刻弹开,听了那位镖师所说,应道:“大伙可以反攻啦!”说罢一招“见缝插针”来自幻影通行步,在三只恶狼身前身后游走,将三只狼带得四下转动,此时张安福率众自上而下刺向群狼,大多能一击即中,群狼瞬间被刺死大半。

阿浪听见狼嚎,越来越惨,又觉不忍,又觉振奋,想到那些被山狼侵害的百姓,当即掌心朝下,一掌一个,将山狼击中,待山狼胫骨断裂时,又以擒拿手法,本想将三只狼掷向河中,自知今夜一战,狼群元气大伤,若能重新阻遏金榆林与野岭相接地带,山狼不得渡过河流,断也不能伤害镇北百姓,遂使十分气力,将三只狼掷向对岸,“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他用力过猛,加之前胸后背受了重击,待欲再协助张安福等人擒狼时,步子一跌,晕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