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黑暗,无处不在的黑暗,光线也无法穿透。又象是水一样,牢牢地禁锢着你,无法挣脱,无法前行,甚至连后退也不能,只是一点点地凝固,蒙住了眼睛,窒息着大脑,沁上人的心头。
清音有意识时便处在那一片黑暗之中,很奇怪,明明一片漆黑,她却能看到自己的手指,玉色的,闪着粼粼的荧光,看起来轻薄透明,像浮在空中一般。
这是,在梦中吧,清音有些好奇。
“你叫什么?”一个声音响起,很好听。
“清音。”清音像个初生的孩子一般,怯怯地回答。
“清音,你去干什么?”
“我……”我去干什么呢?清音疑惑起来。我到底是要干什么呢?
“清音,你要干什么去呢?”
对,我要干什么去?为什么想不起来?为什么空荡荡的?我是要干什么去呢?清音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她痛苦地思索,紧紧咬住嘴唇,可是随即她又高兴地站起来:“我知道了。要去找非!”
“非是谁?”
非?清音愣住了,半点陌生,半点熟悉的名字,直觉不该忘记的人,褆,我不知道,我怎么忘记褆了,怎么会,这是梦,一定是梦!——清音觉得自己该醒了,所以她便即刻醒来了,可是却看到自己躺在床上,一个男人散着长长的黑发坐在床边。
“你是谁?”清音问道。
那人恍若无闻。清音想问他,突然愣在原地,她意识到一件事——那人是背对着她的!可是自己不是躺在床上么?那自己在这背后又是什么意思?我——死了?这个念头忽起,清音浑身发冷,一挣扎,睁开了眼睛。屋内有些昏暗,光线如羽翼扫过,变幻不定。清音嘤嘤一声,目光渐清晰。
“醒了?”略带沙哑,极有磁性的声音,有些耳熟。“唔……”清音无暇深思。头一阵阵疼痛,她按住太阳穴,回想起昏迷前的事。
只记得自己被黄衣人围攻,突然眩晕,零乱的马蹄,断续的喊声,之后就是一片黑暗。
那人见清音抚着额头沉思,道:“你昏迷了一夜。”
听到他声音,清音才想起还有这个人的存在。
她抬起头,看着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深深地打量着自己。
她一怔,想起那倒在路边的黑衣人,脱口道:“是你。”
那人并未将头发绾起,只是散开,看她怔怔的模样,看了好一会儿,道:“是我。你还好吗?”他看着她的恍惚,问道:“在想什么?”
清音心里苦笑,在想什么?难道告诉你我在想方才自己死了,魂浮在半空从背后看你?她只随意抚了下微乱的头发,道:“我还好。”
她看着日光交掠,自雕花的窗棂轻巧地照入,些许浮尘在那光线中浮动,一时静静的暧昧在室内流淌。变幻的光尘中,那男子慵懒地倚在床边,衣襟随意敞开,露出里头包扎伤口的白布,瀑布似的黑发自肩头倾泻而下,交缠蔓延,如此耀眼。
如同屋中的阳光一般,他眼中闪烁着流淌的光芒,看着清音。
清音不自在起来,好似心事都被看穿,她下意识地紧了紧领口,屋内燃了炭火,她的鼻尖沁出细密的小汗珠子,更添上娇媚。
清音不大自然地看了看屋外,发觉又是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昨夜又下雪了吧。
非,我们已近在咫尺。
因温柔的心事,清音的目光也渐温柔起来。
只是片刻那暇想就被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断。
那男子道:“吃点什么罢?”
不待清音回答他就拍了拍手,门外就有个侍人送上些清淡的小菜米粥来。
待侍人摆好碗筷,他又挥了挥手,那侍人又面无表情地退了下去。
见那男子向自己做了个请的动作,清音道:“你是谁?”
“彦欺。”
“彦欺?”
“唔。”那男子不置可否,站到桌边背对着清音。
清音也不再问,知道多了并不是好事。
她只忙着起床披上外衣,还未系好带子,彦欺一下就转过身来,清音吃了一惊。
“你!”她猛地转过去。待她满腹恼火地穿戴整齐,彦欺却没事一般坐在桌边朝她招招手,清音因为里衣尚整齐,一时说不好彦欺是否知晓她的女儿身,只能愤愤地瞪了他一眼。
这时有侍婢来端着盆,彦欺丝毫无出去之意,清音只好背过身以盐漱口,又草草洗把脸。
那侍人走后,她见桌上摆着鱼粥,便道:“这个对伤口不好。”
彦欺自然听得清楚,他眉峰一挑,也不说话,拍手唤了人进来,只两个极简洁的字“倒掉。”
“你……”清音未说完,那侍人已飞快地端了盘子就走,对清音的声音置若罔闻。
“吃罢。”清音暗摇了摇头,慢慢吃起来。
彦欺的胃口很好,清粥喝了三碗。
清音道:“我以为……”她欲言又止,彦欺嘴角带着嘲讽,冷冷地道:“你以为我该有文雅些的吃相?在草原上,那种人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死。”
清音因他的无理,火气上来,也冷冷回敬道:“每个人都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死。”
彦欺被清音一噎,顿时目瞪口呆。半天方无奈地一笑。
清音本不是口舌之争的人,更何况随即彦欺眼中闪现的光芒已足以让她心惊。
温暖昏黄的暗室,半裸胸口的男子,怎么看,都是带着不可抵抗的暧昧气息。
她埋下头一言不发,彦欺却开口道:“今天是除夕?”
除夕……
“你不是天朝人?”
他又斜斜地倚在榻上,独有的随性与惬意,却透出不可抗拒的气势来。
“你是对我感兴趣?”他笑得眯起眼,那对琥珀样眸子中的种种玄机全被掩埋在扇动的睫毛之下。
清音一笑:“只是场面话罢了。”之后看彦欺的笑僵在脸上,心里有点偷偷的小得意。
彦欺回过神,颇有深意地看着清音:“清音。心里偷偷地得意时真好看。”
清音一愣,脸上全是火烧火辣一片。
彦欺似扳了一局,张狂地大笑起来。
他笑够了,才道:“好罢。今天是除夕夜——”他转而认真起来,“我们共度。”
清音莫名,下意识便道:“为什么?”
彦欺慢慢地踱到她身边,突然欺近她精致的面容:“谢谢你。”
清音一愣,随即苦笑:“如果为这个,那就不必了。我是救了你没错,不过是为了医者的良心。何况,我看着你醒来,数个时辰后你又看着我醒来,你我早扯平了。”
彦欺俯下身,依旧低沉沙哑的声音:“我是西臾人。”
“那又怎样?”
他讥讽地笑道:“怎么?不知道两国战事吃紧?你救走了重要逃犯,还妄想全身而退?”
“身正则正。”
他眼睛里似乎慢慢燃起怒火,刻薄地道:“还是说,你想给你找的那个人带来负担?”
清音被这话震到。非——会么?真的会么?她一时神色黯然起来。
彦欺又似乎随意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觉得真气受阻?”
清音吃惊。“你!”
“哼,你还能发半分力么?不要想着以武功偷偷溜出去见那个人。”
清音心乱如麻,气愤地盯着彦欺,两人气势汹汹地对看半天,彦欺修长的手指忽然抚上自己的下巴,好笑地道:“别这样看我,想吃我可不要光用眼神。”他目光中的火熄灭了,声音稍软些。
清音偏过头不再理他。
“走罢。”
“去哪?”
“带你去赏赏风景”,他见清音一副冷淡的模样,又加了句,“顺便看看我们从哪走最清净。”
卯时,清音随着彦欺走向悠深的司马宅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