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落胎
她的手心很凉，我吓得更厉害，一瞬间我想起了在枫林镇时看到的那些尸体。
“我肚子……疼……去……去叫春桃……”娘亲断断续续地说道，还不忘安慰我：“雪儿……娘……娘没事……别怕……”
我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跳下去，直奔门口，一边跑一边高声叫春桃。整个凤栖园都被我惊动了，很快灯火点亮了整个凤栖园。
我穿着单薄的衣裳哆哆嗦嗦站在娘亲屋子的门口，屋子里面传来娘亲一阵阵的痛苦喊叫声。婆子和丫鬟们不停地往里面送热水，再一盆盆地往外端血水。
凤栖园亮如白昼，老爷烦躁不安地在屋外一刻不停地来回走动，时不时地大声吩咐下人做事，他的心情很差，脸上始终隐隐浮出一层怒气，叫人不安。
梅念卿也被惊动了，他陪在我的身旁，想要安慰我，却说不出什么来，只一直不停地重复：“没事的，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那一盆盆的血水在灯火的映照下泛着令人战栗的光，仿佛通往地狱的忘川河。
我哭得没了力气，靠在梅念卿的怀中，紧紧地攥着玉凤凰，不停地在心里祈祷，爹爹，快救救娘亲吧。
天色大白时，累了一夜的大夫和稳婆从娘亲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对老爷叹了口气。老爷忙上前道：“怎么样了？”
“大人勉强留了条命，但是以后再也不能生了。”大夫答道。
“孩子呢？”老爷急忙问道。
稳婆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裹送到老爷面前，抹了把眼泪道：“可怜，都成型了，是个小少爷，真是命苦啊。”
老爷低头看了看她怀中的包裹，脸色铁青，指间攥到发白，沉着脸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忽然会这样？”
大夫有些犹豫，看着老爷的脸色，还是说出了实情，“是……是红花……太太喝了红花。”
“红花？”老爷一愣，脸色旋即变得更加难看，眼睛一一掠过凤栖园的众人，冷冷地说道：“怎么回事？谁给太太喝的红花汤？谁想谋害我梅锦毓的儿子？”声震四野，宛如惊雷。
一时间凤栖园里鸦雀无声，丫鬟婆子们黑压压跪了一地，没有人敢抬头望一眼老爷，此刻他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碰到谁，谁就会死。
凤栖园里所有人都被关押起来，拷问这桩谋命的买卖是谁干的。很快老爷知道了我和娘亲的争吵，甚至有人说，是我下的药，娘亲喝的那碗汤就是我亲自端给她的。
我被描绘成一个心肠恶毒的坏丫头，老爷听到这话时，面色阴沉地望着我，吓得我躲在了娘亲身旁，一句话都不敢说。
老爷冷冰冰地问我道：“雪儿，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浑身瑟瑟发抖，拼命地摇头。老爷冷声道：“你不是说不想要有弟弟妹妹吗？”
我吓得要命，哆哆嗦嗦地抱着娘亲的胳膊，娘亲睡着了，她的面色惨白，她的身子一直没有恢复。
老爷一步步逼到我面前，伸出钳子般的大手拎向我，我吓得差点尿了。就在这时，娘亲忽而动了动，伸出胳膊将我护在怀中。
老爷愣了愣，望着娘亲。娘亲死命挣扎着坐起身，将我搂在怀中，气若游丝地对老爷道：“不要打雪儿。”
老爷望着她悻悻道：“我没有。”
娘亲护着我道：“雪儿是不会伤害我的。”
老爷叹了口气道：“我也不至于那么糊涂，就算她想，她能懂这个？就算懂，上哪里找红花？”
娘亲的眼里蓄满了眼泪，整个人如同一团白气，仿佛轻轻一吹就散了，她轻声道：“是我命苦，怨不得别人。”
老爷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深深地望了娘亲一眼，又看了看我，默默地站起身走了出去。
老爷这一走，很久都没有再回来。娘亲落胎的事不了了之，从前常来奉承的人也来的少了，渐渐地凤栖园又变成了从前的样子，只有春桃和赵嬷嬷继续照顾我们。
所有人等着娘亲被打回原形，可是因为姚家老爷和老太太对娘亲的格外偏爱的缘故，老爷始终没有把我们赶出凤栖园。娘亲的身子变得很差，既怕风又怕冷，只是性情比起从前更加谨慎，笑容也少了许多。
我不敢再惹娘亲生气，每天很乖地念书，陪在娘亲的身旁，再也不拉着梅念卿一起出去淘气。
日子如流水一般平静，花开了又败，大雪一次次覆盖梅园，我们一天天的长大，像院子里新植的梧桐，从小小幼苗变成覆院之树。
十年，与梅园不过弹指一挥间，除了屋梁变得更旧些，再无变化，与我们而言，却变化极大。
我们都长大了，梅念卿的身高比老爷更加健硕，多年来他一直习武，身体比从前健壮。我们早就不读书了，早几年西席先生大病了一场，说是再也不能赶考了。山下兴起了新学堂，听说好多人去县城里念书，我和梅念卿很想去，可惜老爷不让。我们便不再念书，每日里无所事事的在梅园里游荡。
梅兆祥乐得不必念书，她一直厌恶念书，也不喜欢针织女红，平日里最爱拿着一面小镜子涂脂抹粉，裁剪新衣。临近几个镇子上的裁缝都给她做了许多衣裳，连洋装都买了好几身。
大太太如今的性子变得平和，不在为难娘亲和我，偶尔还同我们不痛不痒地说两句闲话。我们都知道李镇没了，据说前几年那附近打仗，被轰为了平地，大太太很是伤心了一阵子。
老爷和从前一样深入简出，只是再也没有娶姨太太，而是一心扑在生意上，这些年他和姚家一起做买卖，如今做得越来越大，已然有超越姚家的势头。
梅园的名气也越来越大，来此求庇护的人倒是越来越多，老爷收留了不少人，把他们编了一支队伍，专门抵抗外面的流寇。
就在我觉得这乏味的日子没有尽头的时候，来了一个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