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腾。”
安保室里小小的隔间的门被敲响了，张腾从那张破旧的硬质铁床上惊起，却见自己的搭档老徐走了进来。
“有人找你。”
老徐那张常年绷着的老脸上显露出一丝怪异的表情。
张腾看不懂他想表达什么意思，只是心存疑惑，他不认为会有什么人有什么事在他上班的时候过来找他，倒不如说，凭现在的他，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人来找他。
他有着不好的预感。
越是违反常理，就说明事情越不同寻常。
他见到了来人。
倒不如说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恋爱了四年的女朋友，来她的工作岗位——一高，来找他了。
“璐璐……”
女孩的脸色非常不好，眼睛红肿，泫然欲泣。那个样子，好像只要说话的声音大一点，她就会立刻哭出来。
“阿腾......”
见到张腾出来，女孩一下扑到了他的怀里，语无伦次的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是在坚持不下去了......我的朋友们都已经结婚了，我爸爸妈妈……”
仅仅只是叙述这些，她的眼泪就已经打湿了张腾胸前那一片制服。
张腾扶住女孩的肩膀，将她从怀中拉出来，低下头：“别急，慢慢说。”
女孩抽噎着，摸着眼角的眼泪，却带花了睫毛上的睫毛膏，在眼皮下留下了一片黑色的污渍。
“我们......还是分手吧。”意料之中的回答。张腾觉得这一天早晚会到来，心中早有准备。只是他从未考虑过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至少他觉得不应该是在这一天。
“你......没开玩笑？你决定了？”
张腾涩声问。
似乎已经有点冷静下来了，女孩停顿了一下，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低着头道：“对不起，我不能再等你了，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我父母......他们反对我和你继续交往下去。”
“他们之前在我当刑警的时候不就反对过我们吗，绝对不是这个原因。你坦白和我说。”
“我的年纪已经大了，我爸妈让我结婚……”
“我说过我会娶你！”“我朋友……”
“璐璐！”
张腾一米八十多的汉子，经历过案子，面对过持枪的歹徒，此时却已经不复平日的冷静，他凝视着面前的女孩，女孩却避开了他的眼睛。
“你实话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极力扭过头躲避凝视的女孩却好像突然被什么触动到了一样，转过头来：“为什么？因为什么难道你心里没有感觉吗？”
“之前你当刑警，又危险压力又大，还经常熬夜加班，我认了，起码你知道向上，还有光明的前途。但是现在呢？高中保安？哈！张腾，你知道我的朋友现在都是怎么看我的吗？每一次每一次，他们看我的目光都要把我逼疯了！”“是，我父母之前是因为你当刑警不够安稳而反对过我们，可是现在呢？你好啊，真找了一个安稳到不行的工作，安稳到这辈子都混不出头！”
这句话女孩是几乎吼出来的，她极力压着声音，可怒气熊熊，让她不由自主的提高声音，那隐忍了许久的怨气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引的经过的人侧目，两个人却全不在乎。
“璐璐你知道那都是因为......”
“因为你在队里不小心犯的错对吗。”
女孩仰着化了妆满是泪痕的脸，心痛的说：“是啊，我不管你当初是因为你心中的正义感还是什么非要去违反队里的纪律丢了饭碗，但是你就不能在行动前考虑考虑我吗？你当了英雄，拯救了别人，那谁来拯救拯救我？你是有英雄瘾吗非要管别人的闲事！”
女孩这番话让张腾惊讶，他不可置信的道：“你当初不是还说为我骄傲......”
“我后悔了。”女孩斩钉截铁的说，“我后悔，后悔为什么当初没在你身边，为什么没能拦住你，这样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喜欢你，我爱你，可是我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之前有多少人称赞过你前途无量，现在就有多少人来嘲弄我当初真是瞎了眼。”
说完这番话，她用手拨开张腾扶着自己双肩的手：
“我已经二十七岁了，身边的人这个年纪已经有人有小孩了，可我等不到你求婚了，现在的你，我看不到任何的希望，我不可能就这样把自己的后半辈子拴在一个让我看不到未来的人身上。我们......就这样吧，好聚好散。”
女孩的眼神已经从之前的慌乱，愧疚，逐渐坚定起来，她直视着张腾的眼睛，一双黑色的眸子显现着张腾之前从未发现过的色彩。
这样的色彩让他知道，一切都已再无法挽回。
他脸上的肌肉僵硬，嘴唇哆嗦着：
“可你为什么非要选择今天……为什么……我们之前还约定去那家你一直想去的餐馆......今天可是我生日……”
女孩的眸子闪了闪，终于还是垂了下去：“……对不起。”
她退后一步，这一步，踏出了张腾可以拥抱她的范围，也踏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从此，天各一方。
“我不在的日子，你......照顾好自己。”
女孩走了。
风吹着她薄薄的裙子，像随风摇曳的荷花，又像无根的柳絮。
也像那随风而逝的恋情。
她好像带走了一些什么，让他的心里空落落，缺了一角。
是什么呢？
青春？理想？荣誉？野心？
爱情？
好像都不是，又好像带走了一切。
张腾独自站在校园里默然无言，周围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他却脆弱的像个孩子。
而少年轻柔的捧着少女的脸，小心翼翼的触碰着她的唇，细细嗅着她身上隐约的柠檬清香，良久才缓缓离开她的唇瓣。
少女羞红着脸，躲闪着少年炙热的目光。
少年忽而将她搂进怀里，紧紧环住。那力量对于一个拥抱来说，有些过了。更像是一个怕人抢走心爱之物的孩子，在用尽力气，死死攥着。
白鸢手里的杯子掉了下去，她却没有捡，而是用两只细细的手臂环过龙瑾的腰，将头倚靠在龙瑾的肩膀上，只要他侧过头，就能闻到女孩的发香。
“我多想能一直停留在这一刻，至少，有你在乎过我，哪怕是假的。”
女孩没有说话。没有辩解，也没有反驳，被戳穿了的骗局，表演也将失去意义。
只有少年还不想放手。
“我只想多呆一会……在现实里还没有经历过，我只是期待……在现实里我也不会这么做。让我再抱一会吧，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被人拥抱的温暖。”
他抚摸着白鸢柔软的发丝，柔顺松软的触感，还有人类的体温，让他获得了一份难得的平静。
正因为知道是假的，才能在此放纵；正因为知道是假的，才敢吐露情感。
良久，他松开少女，最后一次触碰她的脸颊。
“我要走了，我还要去救你，我们一起活下去，我要带着你回家。”
少女脸上温柔的表情从未改变，她笑着，逐渐淡去，消失在最后一缕阳光下，消失于黑暗之中。“我保证。”
少年的脚边，保温杯静静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