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进的时候,整个车站已经基本恢复成了正常的样子,广播、指示灯、配套设施都很完整,和一个正常运转的车站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不是整个车站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我肯定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如果你觉得对我怀有歉意的话,其实大可不必。”她从服务台的后面翻出一小瓶沙拉酱,“只是没能上车而已,我能感觉到我妖怪的本质还是没有改变,也就是说下车其实对我并没有什么影响。”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说抱歉了。”我帮她切好水果,“我也没想过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就算我再也没有办法上车,也做不成乘务员了,其实也无所谓。从这种环境里走出来对我来说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我依旧是火车与梦想的妖怪。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只不过会有更多的人会变得和我一样罢了。”她把盘子递给我,“你有什么忌口的么?”
因为没有其他人的缘故,很多东西都需要自己动手。好在食材都是现成的,厨具设施也还能正常运转。我把现成的菜品放在微波炉稍微热了热,然后简单地做了一个番茄汤,最后从冰箱里取出冰激凌倒在盘子里充当饭后甜品。
“有现成的菜品实在是解决了很多问题,我在这方面也仅仅限于能喂饱自己的程度。”我用叉子叉起一块水果,等着微波炉上的指示灯变绿。
“以后你就不用担心这种问题了,这里的人会慢慢多起来的。会有来经营这些店面的人,会有专门的车站服务人员,也会有数不清的乘客。”她又拿了两个剩下的苹果打算榨果汁,“如果你还能等到那个时候的话。”
“什么意思?”我叼着叉子。
“对于来说当然是无所谓的事情,但是对我来说麻烦可就大了。改变可不只是我们眼前看到的这么一点点,很多东西都需要重新规划和设计,我本质上还是梦想与火车的妖怪,在这里有其他人之前,所有的新的工作都需要我来完成。”她用一个玻璃壶接住榨出的果汁。
“我可以帮忙。”我耸了耸肩。
“但是我不能同意你这么做。”她用毛巾擦了擦手,然后把玻璃壶递给我,“你的梦想依旧还存在着,你现在做的事情应该是在下一班火车到来之后老老实实地上车。虽然你说留在这里的话让我很高兴,但是这样一来就与我的职责相悖,如果你不想我完全失业的话,还是快点走比较好。”
“那么你的梦想就不存在了么?”微波炉内的光逐渐黯淡。
“很抱歉,有些事情我之前骗了你,我其实不是聋子来着。”她开始布置餐桌,“但是这只是成为妖怪后的便利,其余的事情我没有骗你。这么多年过去了,该放下的早就放下了。我待在火车上只是因为我是乘务员,而不是我还一直怀有这种梦想。我可以毫无顾忌地把自己的人生摆上台面,但是我却一直在刻意回避自己的想法。”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但是在这方面我有不同的意见。”我把加热好的菜品端上桌子,“我给你的那张车票还在么?”
“在的。”她从包里掏出车票递给我,“怎么了?”
“人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往往会去考虑做这件事情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却很少去考虑做这件事的动机是什么。目的和动机是不能划上等于号的。”我接过那张已经发霉的车票,“我是一个人不需要梦想的人,因为我能清楚地了解到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并且义无反顾地执行自己的决定。在某个时刻我想去做某件事我就那样做了,那就是我对于梦想的描述。”
我轻描淡写地将车票撕成碎纸。
“知道么?你是我遇见的,第二个撕掉车票的人,第一个直接影响我工作的人。
很多年前,具体时间实在是记不太清了。那个时候有个男人站在月台上等火车。我走下车向他索要车票,他从口袋里掏出车票问我是不是要这个,我对他说没错就是这个。他说他认识我,知道我是妖怪,然后当着我的面把车票撕成了碎片。
他说他不相信梦想,他只相信他所能触及到的现实。他赌上了一切,连同上车的机会。对于他来说那不是梦想,他在潜意识里默认那是他必须要实现的现实。
在对待梦想的态度这方面你们两个很像,但是在动机上简直是两个极端。
你也不相信梦想,你完全相信你的感觉。完完全全不去考虑现实,只知道顺从于想法,不去考虑后果。你简直是个自我到自己都毫无感觉的疯子。”她咬了咬勺子。
“有一点其实你说的不对。”
“哪里?”她用手指弹了弹玻璃杯。
“我其实知道自己很自我,但是我知道我身体的灵魂不会欺骗我,不会做出对我不利的决定。既然灵魂是属于自己的,那么身体就绝对不能拖后腿。我想要在有限的寿命里追上时间,我想要认清全部的自我,那么就不容许我有一丝的迟疑。抱歉。”我在她对面坐下。
“没什么好抱歉的。真是伟大的信念。不过这就不能当成梦想么?你这样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她吹了吹口哨。
“不能,因为这是命运。”我帮她把果汁倒满。
“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没办法反驳你了。看你很老实的样子,没想到扯起来,歪理一个接一个的。那么接下来的时间里,请多关照。安娜,梦想与火车的妖怪。”她朝我伸出手。
“请多关照。全凭感觉的梦想家,一无是处的代理人,白桦。”我伸出手。
“难怪。”她恍然大悟的样子。
“怎么了?”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个词很适合你们。”她嘴角上扬。
“你们?”我右眼皮跳了跳,我好像明白了她说的第一个撕车票的人是谁,“什么词?”
“臭味相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