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故事
作者:陈晨辰尘沉      更新:2019-10-16 21:47      字数:2174

我们打牌大概一直打到晚上两点钟的样子,我的运气每把都很不错,但是最后赢得胜利的却往往是她。她在我的脸上贴满纸条之后,一边把她那边的扑克收了起来,一边用口哨附和着车厢里的安眠曲。

“没什么意思,你的牌技真是烂到家了,也不知道之前你是怎么从别人手里赢那么多钱的。”她说。

我把脸上的纸条一张张取下,然后把我这边散乱的扑克牌整理好递给她。

“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说,“还有别的游戏我也可以陪你玩,确实一直没什么困意。”

“虽然你这么说我的确很高兴就是了,但是现在过去的话确实不方便。”她摇摇头,“明天有机会再说吧。”

“口哨吹得不错。”我伸了伸懒腰。

“谢谢夸奖,不过也不算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我是学音乐出身的,偶尔也会去音乐室车厢弹弹吉他。”她摆弄着已经干得差不多的头发。

“那怎么又会来做乘务员?”我问。

“这是一个很难解释的问题,从正常情况来看,音乐和乘务员和我确实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事情,但是对于我来说,它们之间的关系比磁铁的两级来得还要紧密。”她的手胡乱地比划着,“单纯解释起来相当复杂,你要从头开始听么?”

“请。”我摆出一个手势,确实也对这个很感兴趣。

“在音乐这个方面你可以把人区分为两种,有天赋的和没有天赋的,但是我大概是属于第三种——天赋爆棚的。”她说,“只要是关于音乐方面的东西,无论是理论还是实际乐器我都属于那种一点就通的类型,而且我也享受着那种感觉,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我的生命简直是为了音乐而存在的,简单来说就是年少时无知无畏的状态。

我的父亲是一家公司的董事,母亲是一名音乐老师。父亲给我提供了物质上的条件,母亲则亲手把我带进了音乐的大门。最开始就像是小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玩具,每天都舍不得离手。父母也因此而感到骄傲,因为总有人会夸奖我,他们也在这方面给予我最大的支持。我就在这种状态下度过了人生的前十八年。”

“听起来蛮不错的。”我点点头。

“对呀,是很不错,但是人总归是得到多少美好就会付出多少代价。

父亲在去非洲出差的客机上失去了踪迹,失踪这种事情说得倒是相当好听,但是谁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吧。母亲也不可能就这么一个人独自度过后半生,继父对我倒也不错。可是我终究无法适应那种环境。

我背上我的吉他从家里搬到了学校宿舍,也拒绝了母亲提供给我的生活费,找了一份音乐私教的兼职,开始了独自一人的旅程。每天除了上课、吃饭、睡觉之外就是弹琴,过着修士一般的生活,就这样直到毕业。

我以为这就算结束了,但是有一天我在给学生上课的时候,继父给我打电话说母亲得了脑瘤昏迷不醒。我跑到医院的时候,医生直接告诉我请节哀,说我母亲可能再也无法醒过来了,甚至可能无法坚持多久。我拿着医生开给我的病危通知书浑浑噩噩的走出医院,那个时候我觉得我的人生结束了。

在我二十八岁的时候,我仍然没什么朋友,失去了双亲,除了音乐没有任何的爱好。我弹琴的时候时常会想起母亲在我小时候教我唱歌的场景,那些音符围绕在我四周,就像是母亲温暖的手。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温暖也开始渐渐离我远去,每当我一次又一次从冰冷中惊醒,我最开始只是以为自己缺乏休息。直到有一天我在教学生的时候,学生说我这一小段全部弹错了之后我才去医院检查。医生拿到结果时的表情像极了我母亲病危的时候给我通知的那位医生的表情。他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一字一句地告诉我说那些噪音会一点点远离我,我的世界将会变得平静,我会慢慢听不见任何声音。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身边的声音开始一点点削减。但与此同时,我开始听到一些杂乱的汽笛声,那声音使我心烦意乱。那天晚上我本来打算去卧轨自杀,然后我就看到了这列火车停在我面前。火车上走下来一个乘务员,他问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告诉他说我不知道。他问我有没有什么梦想,我告诉他说我希望我的父母能够回来,他说抱歉他做不到。我说那你能让我听见声音么?他说你不是已经听见火车的汽笛声了么?最后我上了这列火车。”她讲完之后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所以我不想离开这里,我也不会离开这里,我仍然不愿意去面对事实,我仍然对结局抱有期望,我在火车上呆得越久就对结果越明了,但是我会在这里一直呆下去。我是妖怪,‘梦想’与‘火车’的妖怪,哪怕在你看来‘梦想’对于我来说已经微微变质,但我不在乎。”

“我很了解你的心情,我也并不觉得这种想法有什么问题。”我说,“‘梦想’一词虽然有时候可以等同于‘美好的理想’,但是它本身并没有带着任何的倾向。最原始的释义是‘梦中怀想’,好或坏,可能或者不可能,都包含在内。”

“继续,我很喜欢听你这么说。”她暴起双手斜靠在椅背上,“其实也没有必要这样安慰我,因为我已经度过了那个需要人安慰的阶段,所有的痛苦都已经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消磨殆尽。”

窗户外下起了雨,细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由于是在车上的缘故,只能通过窗户上溅射开来的水滴和滴答声知道在下雨。

“但是近乎于执念的‘梦想’还保留着吧,不然我遇上的人也不会是你。”我对她说。

“下雨了么?”她问我。

“是的。”

“抱歉,因为听不见的缘故我需要一直去看别人的嘴唇才能知道别人在说什么,刚才我没注意,你说什么?”

“不,没说什么。”我看着桌子上杂志上的富士山图片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