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大楼的主体是那种简单的长方体,房顶的中间稍微堆起一些弧度,没有任何特色。我站在月台上等待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站点太过偏僻的缘故,下午几乎没有什么乘客,便利店的大门半敞着,连收营员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偷懒去了。灯光好像比平时昏暗不少,整个车站都散发着让人昏睡的气味,视线仿佛沉浸在烟雾里。
我在等一列,一列不知道开往何处的,一列不知道开往何处永不停息的。
我掏了掏裤子口袋,里面有一张已经发霉的车票,起点站和终点站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唯一保留下来的大概就只有乘客的姓名。还有一点零钱,纸币裹着硬币,也许是我记错了,其实之前也是有别的乘客的,我好像还和他们在上打过扑克牌,这些零钱好像就是从他们那里赢来的。
到了。
“请检票。”从车上下来的乘务员对我说。
我把那张已经发霉的车票递给她。
“稍等。”她接过我手中的车票之后,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我,“虽然这个车票确确实实是我们的车票,但是我们这一趟航班需要的并不是这个。”
“我不知道。”我把口袋翻出来展示给他看,那些零钱漏出来掉在地上。
“请问您是从哪里拿到这些零钱的呢?”她帮我捡起落到她那边的硬币。
“好像是之前车上的人打牌赢来的。”我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记不太清了。”
“您好,这是末班车,祝您旅途愉快。”在我马上就要倒下的时候,我感觉到胳膊上传来的力量,然后是乘务员逐渐微弱的声音。
不会停下,只会驶往下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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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发呆了。”老板拍了拍我的肩膀。
“抱歉,可能是最近休息得不太好。”我按了按额头,最近总是突然听见类似的汽笛声一样的声音,估计是耳鸣的一种吧,导致我最近常常容易走神,“怎么了?”
“汽笛声?”老板无所谓地摇了摇头,“应该是听见这个了吧?”
“确实,最近总能听见这个,我以为是耳鸣来着。”我很诧异老板为什么会知道我最近能听见汽笛声,“老板你也能听见么?”
“虽然说‘彼世’确确实实是一个世界,但是它毕竟比不上‘此世’如此稳定,很多时候需要人去维持稳定。我的‘溟水’是一种手段,你所听到的汽笛声也是维持稳定的一种手段。不过已经开到这边了吗?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来了。”老板解释着,“最近可能有特殊的客人会来,我需要提前去做一些准备了。”
“那是什么?”我继续追问。
“如果‘溟’是所有‘彼世’记忆的沉淀,那么你听见的就是带走所有‘彼世’梦想的‘’。没有起点,没有终点,梦想起航的时候就是他们上车的时候,梦想完结的时候就是她们下车的时候,周而复始,永不停息。”老板想了想,“‘梦想’与‘’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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摒弃了铁制的一体化,手工含量极重的木桩椅与方木桌,两两相对的座位,相互之间还留有足够的活动空间。带有系带的蓝白色格子坐垫,嵌在桌子上的绿植,桌子下面的布篓里零零散散地扔着几本报刊杂志。桌子上方,窗户的两侧则贴着我从未见过的地图,用各种颜色的记号笔涂满了奇奇怪怪的符号。
“你可以随便选一个空位置。”乘务员告诉我。
我在几个车厢里来回走了走,发现乘客少得可怜,后面相邻的几个车厢里几乎都是一个乘客一个车厢,前面的车厢里干脆一个乘客都没有。我挑了一个车厢中间的位置坐下,只是因为我对这个位置下面的旅游杂志正好比较感兴趣。
“因为本来是不打算在这边停车的,而且前面的车厢客人一向比较少。”乘务员向我解释。
“这样不会浪费么?”我问她。
“不用担心,座位还是足够的,毕竟能准时上车的乘客委实不多。”乘务员回答我。
“这列载客量很大么?”我问。
“几百节车厢还是有的,实在不够的话,临时加上几十节也是没问题的。”乘务员笑了笑。
她的回答让我久久没能反应过来,等我想问她什么样的能有几百节车厢的时候,她已经不知所踪,毕竟车上不止我一位乘客,而且我好像记得她已经说过要去准备饮品,所以必须离开一会儿。
没办法,我只能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地欣赏窗外的风景。车窗可以打开,车速谈不上快,没有什么冷风灌进车厢,景色切换的速度也不会让人感到疲倦。最开始是在一座桥上,河面宽阔,水流温润,静静延伸向远方。然后是小镇,我还看到了公路与铁路的交叉,那些汽车在那里等待我们通过。不知何时,两边已经再也看不见别的颜色,只剩下茂密的杉树林,越是深入,空气也越是清冷。我关上窗户,靠在椅背上,拿出桌子下面的旅游杂志开始打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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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需要什么吗?”乘务员的声音将我唤醒。
“我睡了多久?”我把身上的毛毯抖下来,然后把膝盖上的杂志放回布篓。
“大概四个小时吧。”乘务员从我手中接过毛毯告诉我,“需要什么饮品么?”
“热咖啡,谢谢,如果有的话请给我两块方糖。”我将肺里淤积的冷空气呼出来。
她点点头,然后开始为我准备咖啡。
“什么时候到站呢?”我看着她的动作有些出神。
“等到你想要下车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到站了。”她回答我。
我从乘务员手里接过热咖啡,回想起了之前的那些零碎的记忆,直到香浓的咖啡落入腹中,身上的寒意一点点褪去,才缓过神来。看着窗外的杉树林,失去了任何想法。
“等的到吗?”我问她。
“有的人等到了,有的人没等到。”她回答。
驶入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