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板坐在客机经济舱的最后一排，打开遮光板也只能看到大片大片的阴暗，连带着机舱内的灯光好像都虚弱了不少。很难想象为什么九月份的天气就会变得这么怪异，地勤人员几乎都扣上了兜帽。候机楼被浓密的雾霾遮掩，几乎占据整个广告牌的人脸像是被活活埋进了灰白色的沙子。我都不知道这种地方居然还会有机场。

飞机落地，紧跟着就是一阵剧烈的抖动，我甚至怀疑那个塞着大量行李的行李架会不会直接从中间撕裂。没有隔音耳罩，没有靠垫，为了使自己不至于产生什么不良反应，我低下头，双手捂住耳朵，张开嘴巴，一动不动。头上的扬声器里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不要松开安全带的提示，那种频率让我想起了电视上的那些推销广告。空姐走过来问我需不需要什么帮助，我摇摇头，只是有些不适应。

还好这个过程只持续了一会儿，然后就是枯燥的滑行。

“第一次坐飞机？”老板双手枕在脑袋后面问我。

“不是。”我摇摇头，“几年以前坐过，但是很讨厌那种感觉，飞在空中会导致我缺乏安全感，后来有了更方便的交通方式之后索性就放弃了飞行。”

飞机完全停稳之后，扬声器里变成某种我不知道但是却很熟悉的音乐。我挨着窗户，看着上方阴沉沉的天气，这让我产生了很多不好的联想。前面的旅客开始解开安全带，然后整个过道就沦为了菜市场。我和老板静静坐在座位上，等前面的人先离开。

“很奇怪为什么我们要来这个地方？”老板用手指敲了敲扶手。

“既然老板你叫我来，那肯定是有非来不可的理由吧，我也没有必要去纠结这种东西。”我解开安全带。

“既然生病的人需要去看医生，那么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样的。带你来见一个老朋友，顺便让他这种专业人士来看看你的情况。”老板从行李架上取下他的箱子。

“医生么？”我从老板手中接过箱子。

“专业的。”老板离开之前还朝着门口的空姐眨了眨眼。

空姐给了老板一张标准的职业化笑脸：“祝您旅途愉快。”

“啧。”我咂了咂舌头。

~~~~~~

地上的青石板毫无规律科可言，巷子里弥漫着绿竹的气味，墙壁上则附着着大片大片的灰白。房子的大门上挂着木质的牌匾，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吗，门边则挂着许多类似竹筛一样的编织品，紧闭的大门，门把手上吊着一块精致的小木牌。

“不在么？”老板拿起那块小木牌在手里把玩。

“下午正好出去么？”我活动着脖子。

“他没这个习惯，也许正好出诊去了。我等会儿给他打个电话。”老板放下木牌。

“也许他已经给我们留好门了。”我盯着右上方。

“怎么了？”老板回头看我，“我可没事先通知他。”

我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右上方，老板则顺着我指的方向望去。

一串钥匙就挂在屋檐的内侧，但是因为挂绳比较短的缘故，钥匙几乎是紧贴着屋檐，由于屋檐的遮挡，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不会被轻易发现的。

“你怎么看到的？”我们站在门口，老板目光复杂地看着手上的钥匙。

“直觉？”我摇摇头，“只是下意识的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现在我也有一种直觉。”老板把钥匙插进门锁。

“什么？”我抓着门把手。

“你或许会和他很有共同语言来着。”老板紧接着补充“基于我对他二十年来的了解，虽然我对他的了解现在已经没什么参考价值了。”

我和老板推开大门。

~~~~~~

我闻到了那种就像是草木枯死一样的味道，稍微有一些刺鼻，但也谈不上难闻。院子比我想象的要更加宽敞，首先就是占据了大厅墙壁的中药柜，标签上除了传统的中药还有一些我从来都没听说过的名字，浓郁到几乎可以流淌出来的灵从柜子的缝隙里溢出。正对面的右侧有一条直通后面的走廊，走廊的尽头直通后院，更准确的说法是走廊直接连通着通向山上的台阶。除了最后的房间里有一张床以外，其余的房间都被各式各样的工具占满。

“通过一个人居住的环境可以大致判断出一个人的性格和状态。”老板随手拿起脚下的草药闻了闻，“看起来他应该还是老样子。”

“看得出来应该是个自由的人。”我点点头。

老板没有回答我，只是径直往后面走去。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我找了一张凳子坐在院子里。

“等。”老板挠了挠头，摊了摊手，“我对这一块也不是很熟悉，也没有事先通知他之类的，无论是饮食还是住宿之类的问题都还需要他帮忙。”

“之前不是都说可以打电话么？现在打个电话问一下怎么样？”我扶了扶额头。

“其实在说完那句话之后我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老板也找了一张凳子坐在我旁边。

“什么问题？”我从包里掏出手机，“用我的手机吧。”

“上次他到我那边办事的时候，我因为早餐吃什么口味的豆腐脑和他闹翻了，所以删掉了他的电话号码，而且我现在想不起来了。”老板把凳子往边上挪了挪。

“你是小孩子么？居然应为这样的问题就删掉人家的联系方式。”我撸起袖子，握紧拳头。

“这可是很严肃的问题好么！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咸豆腐脑这种大逆不道的东西存在。那种柔和的口感不是应该和甜味组成最完美的搭配么？”老板抱起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滚！甜豆腐脑这种东西就应该直接被人道主义毁灭好么！只需要一点点调味就能够带来一整天的舒爽，再配上一点点肉沫，那才是人间真理！”门口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

也许有时候环境也会欺骗我们，眼见为实？应该是这样没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