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越走越高。
这不对呀!从琴房出来,天色已晚,陈默记得回宿舍只有一段下山的路,因为琴房在食堂北面的小山顶上,可走了半天,脚下的路却蜿蜒向上,他想原路返回,身后却暮雾茫茫一片,已看不见琴房的灯光。
“不会吧,天师校园就巴掌大的一块小地方,平时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宿舍,怎么可能迷路呢?”陈默纳闷,“唉,真不该惹那口棺材,莫非是......”,正想着,前面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女生的低泣声,断断续续。
那女生背对着陈默,坐在大约十步开外的岩石上,齐耳短发,一袭纯白衣裙。
这么晚了,她一个弱女子独自坐在这里哭泣,遇到什么伤心事呢?或许家庭变故,也可能失恋了吧。陈默轻轻走过去,他是个善解人意的文艺青年,最心疼梨花带雨的女生了。
“同学,天快黑了,早点回吧,一切随缘,凡事都有定数,不要难过……”快到她身后,陈默小声说道,心生怜悯。
女生停止哭泣,擦着眼睛,缓慢转过头来。
当看到她裸露的手臂细如麻杆,脸上瘦的只剩皮包骨头,特别是凹陷的眼洞,陈默还是被吓的不轻,连连后退。“你……你……”陈默结结巴巴的说,——她的刘海盖住眉毛,卷曲凌乱,虽然年龄不大,却一点不像现在的女生啊。
“留下你的腿……”女孩开口,声音嘶哑,阴森森的。
“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留下你的腿……我要......报仇,报仇!”女孩双手撑起上身,咬牙切齿说着,陈默看到,她居然是一个没有双腿的半截女子,下裙里面都是空的!
“有没有搞错,你......要我的腿?谁害你的,你就该找谁,不关我的事啊……”陈默震惊,——要他的腿,这丫不是疯了吗?看她的样子,装两条蛤蟆腿正合适!
“你得死!你得死——”女孩嗷叫着,龇牙咧嘴,真像一条疯狗,她双掌一按,飞扑过来。
“臭丫,你个死鬼!”陈默大喝一声,使出全身力气,迎面就是一拳,“啊——”他突然大叫一声,龇牙咧嘴的弯下腰,好疼啊,这一拳好像砸在坚硬的岩石上,整个拳头都快碎掉了,这女鬼脸骨如铁,感觉密度极大,非同一般!
女孩一把抱住陈默,长长的舌头随即缠绕住他脖子,一股强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让他血脉喷张,越挣扎被勒的越紧,这臭味……陈默很熟悉,他即将窒息。
“呜……咿……”
绝望之际,陈默正要心念观世音菩萨求救,身后传来一阵呜咽的箫声,女子孩立刻浑身颤抖,松开舌头,“噗——”的跳入草丛,“我要报仇,报仇......”,尽管女孩眨眼不见踪影,沙哑的声音还在雾气中回荡。
一切瞬息万变!
陈默瘫坐在地上,大脑一片混沌,直到食堂灯光亮起,才发现坐在山下一个长满荒草和灌木的坟堆旁,他急忙爬起来。
“哼,不过如此......”陈默想了想,讪讪一笑。
等他艰难的走到水泥路口那棵松树下面,双腿面条一样发软,发现男生宿舍门口挤满了人。
今天是星期六,早上起床没见着一个人,这会怎么都出来冒泡了?
站在门口的大多是其他宿舍贪玩没有回家男生,他们一看到陈默,却像见了鬼一样个个面色惊惶禁口不言,随即四散而去。
“你来得正好!”正在纳闷,陈默后背被猛击了一掌,回头一瞧是王二愣子,他右手拎着一个大塑料袋子,看出里面有三四个装着卤菜的小包,还有一瓶高粱酒。
“这是干什么?”陈默不解地问道,“最近学校查的严……”
“哈哈,今天南霸天和老残都不在,怕啥嘛!”王二愣子说话大大咧咧,这家伙其实似愣非愣,他当然听懂得陈默的意思,刚说完,他就腾出左手在他头顶抚摸起来。
“搞什么名堂!”陈默一把推开他的手臂,看他这副没有修养的德性,有点来火。
“哈哈,你头发全都直竖起来了,看起来像个猛鬼一样,怪吓人的!”王二愣子陡然弯腰大笑。
陈默摸了摸头发,果然竖得跟刺猬一样,无论怎么按压都无济于事,他赶紧冲到宿舍门前的洗脸池前,打开水龙头把头发浇了个湿透。
走进宿舍,两张床铺之间的写字桌上摆满酒菜,除了王二愣子和十三床绰号“教授”的宋五一,还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跳入陈默眼帘。
“大——神——”陈默惊叫起来。
几日不见,大神外表几乎没有变化,还是那个原来靓仔模样,他戴着银项链,在灯光下总是英气逼人,皮肤完好,哪有蟾蜍一般的疙瘩呢!他冷冷的看了一眼陈默,随后端起酒杯低头轻轻喝了一小口,不吃菜也没说话,看起来好像心事重重。
“过来喝酒!”王二愣子看陈默站着不动,起身把他拉了过去。
酒过三巡,陈默问起大神这几天的去向,他一一作了回答。
大意是这样的:周四王麻子开着三轮车把他带到定坤大桥南头就去上厕所,大神见他很久都没出来,就下车到路边的商场逛了一圈,出来发现王麻子已开车走了,他只好一个人朝医院步行。走到半路,他看见一个象棋摊子围满了人,顿时网络病痛,上去看看热闹,经不起他人怂恿坐下摊主摆起擂台,不知不觉下了两盘,每盘皆输,结果他想走人却被摊主揪住不放,原来这棋摊子下输了是要给钱的,一盘十块四盘四十,那时一个普通正式工月薪才七八十,他一个吃供应粮的穷书生口袋哪会有这么多钱,翻出所有衣兜的毛票数了数,连十块都没!幸好大神知道有个表姐在城东开理发店,他就领着摊主去城东,好不容易才找到表姐的理发店,摊主拿了钱就走人。好在表姐是个大方人,还说她有个漂亮的干妹妹,老爸是县城国税局的干部,想介绍给他处对象,等他毕业还可以帮他安排到县城工作。那时他被幸福冲昏头脑,早忘记了自己有病在身,谈到天色已晚,大神干脆在表姐的阁楼住了下来……
“那后来……”陈默说起了怪尸一事,大神则沉默不语,似乎失忆。
“喝,大家再……喝!”看他们不说话,教授满脸通红,摇摇摆摆站起来嚷道,“下午听老班说,已经查......查清楚了,死的那是三(二)班的男生,姓周,具体不知道叫个啥名。嗨,天师死个把人……不值得……大惊小怪,听说76届学生最……惨……”
“76届学生怎么了?”王二愣子举起的酒杯又放了下来。
“76届啊……那个……惨!”教授头摇得像狗甩尾巴一样,手指缓缓转着酒杯,似乎在故弄玄虚。
“说!快说!”王二愣子性子急,用酒杯底子敲着桌子催促。
“76届啊……三个班一百来个学生……没有一个男生……活到……毕业!”教授将杯中酒一仰而尽。
“啊?”陈默等三人吓得直挺挺地站了起来面面相觑,眼珠子都绿了。
“想……听吧?”教授大着舌头继续说,“有……上吊死的,投河死的,烧死的……,有被……什么东西咬死的,个个……被……扒了皮的……,反正男生都死了……”
乖乖,男生读书这么凶险,说不定还没捧上铁饭碗就到阎王哪里当差了!大家愁闷起来,再没心思吃下去,于是撂下酒杯。
“哎,发啥子呆嘛!”王二愣子说,“人生在世就是几十年,总是要死的,活着就是受罪,早死早享福,没必要这么杞人忧天。”
大神欲言又止,喝了一口酒,眼睛眨了几下,这才岔开话题,问王二愣子:“我看你以前是个小气鬼,今个请我们吃饭,是不是发横财啦?”
王二愣子连连摇头:“哪里哪里!傍晚从县城回来,我在护城河堤下面的一个土坎子拉屎,面前土堆里露出一个玉笛子一样的东西,看着像个文物……”
“二愣,绝对横财,你这下赚大了!”陈默拍了拍他的肩膀,羡慕不已。
“嗨,那东西......我不稀罕,准备送人了。”二愣子说完举杯喝酒,他没说要送给谁。。
这时,大神站起来一把揪住王二愣子衣襟,两眼似乎在冒火。
陈默赶紧卡住大神的手腕,劝道:“兄弟,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在哪?那东西在哪?”大神大声嚷着,陈默完全看不出他以前斯文的样子,几天不见,他真的变了个人似的。
“好好好,我拿给你看一下,不要急嘛!”王二愣子歪歪倒倒的走到床边,伸手在帆布挎包里摸着……,“不好了,怎弄丢……丢了,找不着……,估计是……丢船上了,当时只有王麻子在......”他依稀记得王麻子拿过笛子看了一眼,之后就一直没见着,估计是被他揣怀里了,这家伙,可恨的很呢!
于是,他们撂下酒杯、碗筷,跟着大神跑步来到小云河边,看见王麻子的船还在河里,橹把上挂着一盏几乎熏黑的马灯。
陈默大声叫他把船摇过来,还没船靠岸停稳,大神就飞身跳了上去。
哪知王麻子不等他们开口,就唉声叹气地指着王二愣子说:“晦气了,你家伙害人啊你,哦呸,啥鸟文物啊,我看出来了,那个不是笛子,是箫……,用死人大腿骨头做的,你家伙想害死我,对吧?”
“啊呀,别吵吵,”大神挥手跺脚,船板“咚咚”乱响,“在哪?你就说,东西在哪?”
“叫你班那个长头发女生拿走了,她说带回去还给他。”王麻子一脸不屑的说,“他想害死我!”
王麻子嘴凶,不依不饶,大神一把推开他,他们立即转身跳下船,朝学校飞奔而去。
操场池塘边,沈西子用手帕小心的抹去骨头上的泥垢,凑近路灯细看,——骨头上露出六个乌黑的孔洞,这是一支年代不长的骨箫!她趴下身子,把那根腿骨放在河水里洗干净,然后坐在河边又吹了起来,“呜……咿…….”,那悲伤的声音好像一个中年男子在河面上呜咽哭泣。
正吹着,从骨头里突然流出一滴滴暗红色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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