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叙话,总不过家长里短,潘惟吉交代了杨氏一些事,又对白氏说道:“大嫂,夫人就交予你了。”
白氏笑道:“三郎归来时,嫂嫂我呀,必会还给三郎一个白胖的媳妇。”
潘惟清拍了拍潘惟吉的肩膀:“我送三哥出城,挚儿,可要回府,一道吧。”
潘挚点点头,站起身时,目光与一旁的阳生对视,仅仅是片刻,潘挚浑身一颤,急忙移开。
潘惟吉再次远行,阖府皆来送别,自然少不得六房。
一路目送着离去,阳生依然定定的看着余下的飞扬的尘土,凌家女凌泞一直在站他身后等着。
凌泞入府后,并不受待见,她刚开始以为是新人,叔嫂们都还不熟稔,并不十分来往,面上都还和气,只是语气难免淡上许多。
她还曾以为是因为自己是商籍出身,潘府看不起她,可转瞬一想并无可能,她的夫君潘惟生在府里并非受到冷待,既能娶商女,想必不会这样冷眼对之。
潘惟吉早晨方启程,下午凌家来人了,是她堂家二叔。
二叔一向是快语直言,对着大侄女和大姑爷,先是说了凌泞好福气有他的功劳,然后说出了此行目的。
“二叔我呀,想把煜宁许给襄王爷,想请大姑爷帮帮忙,拉一把岳家。”
“煜宁是谁?”凌泞奇道。
“哎呦,侄女怎么忘啦,是你二妹妹呀。”
“二堂妹?二堂妹不是叫凌妙?”
“相士来算过命,妙这个名字不好,说是改成煜宁,这事保管能成。上回跟王爷提啦,王爷说只要王妃答应他就答应,二叔这不是见你成婚也有时日了,也是时候该为你妹妹着想了。”
凌泞气结:“原是你们!”
这回凌泞终于知道,她在府里并不受待见的原因了,爹爹为人正直,祖父也是这般教导叔叔们,怎么就出了二叔这样一个无耻之徒。
她才成婚,就妄图攀龙附凤,攀上韩国公府还不成,还妄想襄王府,那可是天子的儿子。
凌二叔不知凌泞在韩国公府发生了何事,嬉皮笑脸的:“对对,是我,煜宁也十六了,快一些,兴许呀,下个月就能进王府啦。”
凌泞顾及着身边坐着,仿佛气定神闲的阳生,压抑着火气,说道:“二叔慎行,王府岂是商女想进就进的。”
“欸,怎么说话呢,这青楼妓馆的贱货都能进,你二堂妹还不比她们高上许多。”
“青楼妓馆要么卖艺要么卖色,妙妙可许旁人,何必与这些人作伍。”
“旁人怎么可比襄王,襄王府里只有正妃和侧妃,这受宠了最好,这若是不受宠也能衣食无忧不是。”凌二叔此言,说的仿佛十分担忧女儿的未来。
凌二叔的话越说越离谱,何况正妃还是潘氏女,她寻思着,还是先把夫君请离,自己好好与二叔讲明个中道理。
“官人,且允妾与二叔谈谈。”
凌二叔不肯,“不用走不用走,大姑爷是自家人,自家人说话,避什么嫌呢。”
凌二叔不傻,他知道,这事要成,必得大姑爷出面。
“二叔。”
“好。”
凌泞楞了,回身问阳生:“官人说甚?”
“好,我去与三娘说道。”阳生语气平淡,并不似生气。
凌泞再问:“二叔胡言,官人莫要当真,此事……”
“夫人堂妹入了襄王府,也能与三娘相互照应,既是亲戚,多了重依靠,想必三娘不会反对。”
凌二叔站起身,连连致谢。
屋内阳生、凌泞并不出声,唯有凌二叔的笑声,显得尤其突兀。
阳生起身告辞:“夫人好生招待,我出去了。”
凌泞怔怔地看着,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事情若是传遍整座潘府,自己的日子,怕是要更难过。
含翠不知何时跟在阳生的身后,一路尾随其到了马厩,开口问道:“六郎君当真要给襄王府送侍妾?”
“嗯。”
“为何?娘子她……”
“含翠,日后你自会明白。”
阳生一路驱马,在一个玉器店停下,只是片刻,他从玉器店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匣子。
“舅兄。”
阳生握着缰绳的手顿了顿,朝一边看去。
“惟生见过王爷。”
赵元侃放下马车的帘子,跨步下了马车,走到阳生身边,抬头望了望玉器店的牌匾。
“舅兄是来给新夫人备首饰的?”
阳生并不答话。
“也是,舅兄与夫人琴瑟和鸣,本王与王妃看了也高兴。”
“王爷若无要事,惟生先行告退。”
“舅兄何必着急,本王今日无事,前面有酒肆,不若你我坐到一处,叙叙家常,如何?”
“今日有事要办,不方便。”
赵元侃不生气,并不理会阳生简洁到敷衍的说辞,搭上阳生的肩膀,半推半扯,张旻机灵,夺过缰绳,阳生的马就这样被他牵着走。
“舅兄既有要事,那这酒就不喝了,这酒肆虽然专侍酒肉,可这里的甜茶倒是不错,本王就替舅兄做主了。”
两人堪堪坐下,赵元侃便不客气,点了满桌的酒菜。
阳生一路沉静的坐下,赵元侃自言自语了一阵,,直到菜都上齐了。
“听说,舅兄是自小就在潘府里长大的?那不知舅兄可认得眼前的这些菜色?”
赵元侃见菜都上齐了,每一样夹了一点尝尝味道,坐在对面的阳生纹丝不动,他吃了一口面前的甜茶,问道。
“王爷请直言。”阳生道。
“是是是,是本王糊涂了,舅兄自是不认得的,舅兄久未回京,与三娘也是偶尔见上一面……”
“挚儿?”
“是啊,这些都是三娘爱吃的菜肴,三娘吃的刁,这些还是本王特地请了厨子专门给她做的。”
赵元侃又指了指阳生跟前,不曾动过的甜茶:“这也是三娘爱吃的。”
阳生轻轻蹙起了眉,看着眼前的菜色,嚼了一小口甜茶,他从不知潘挚换了口味,她从前……不爱吃茶。
“舅兄是不是在想,三娘从前不爱吃茶,也不爱吃这些荤腥?三娘出阁前的确如此。”
阳生的视线,迎上赵元侃玩味似的眼神,他放下甜茶的茶碗,一声闷响。
只听赵元侃继续道:“这些都是本王爱吃的。”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这从前怎么样不打紧,重要的是现在,我与三娘做了五年夫妻,虽也有怨也有争执,可这夫妻之间嘛,哪能不争吵,吵着吵着,入了夜还是要歇在一张榻上,这菜嘛还是要一块吃,这茶她吃着吃着也就喜欢上了,从前的喜恶也都不打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