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挚出府的时候,见到阳生,阳生打马归来,风尘仆仆,下了马,将缰绳交予守门的仆人后,走到潘挚身边。
“我在等你。”潘挚道。
潘美病中尚未痊愈,知道自己是罪臣,不敢拖延太过,一路都是边养着边赶路,说不了多久的话,潘挚不敢打扰父亲,燃了安神香,退出。
她出了潘美的屋子,才想起,阳生并不在,她刚才一直没看见他。
“王妃回去吧,父亲不会有事的,这里有我与几位哥哥照料。”他道。
“阳生,真定府繁荣吗?”
“自然,真定乃河北首府,只不过与大辽邻近,时常会受到辽人骚扰。”他稍愣了一会,说道。
潘挚微微点头,不再言语,径直上了马车。
江南制造所赶在婚仪前,将侧妃、庶妃所用物事送到京师。
十一月,内廷送来了赵元休的婚服,绯红斜襟,以及各色配饰,齐齐送进王妃的住所。
赵元休前来领时,潘挚将属于正王妃的吉服,当着赵元休的面扔进火盆,当面向他宣告,他的纳妾之仪,她绝不会出现。
并且吩咐府内仆从,内廷再送来东西,一应送至书房,不必再来请王妃过问。
府中没有能掌事之人,尤叔一把老骨头,忙前忙后张罗。
赵元休羞恼之余,微微窃喜,这是否能证明,潘挚心中仍有他……
十一月十五,两位娇俏的小娘子从侧门抬进王府。
那一日,赵元侃穿着一袭绯红婚服,站在环玉院门前许久,潘挚的房门紧闭着。
尤叔催促了数回,直到不可再拖延,赵元侃方离去。
没有拜堂,没有仪式,但因着侧妃与庶妃母家是个不大不小的官,来庆贺的人不少,尤叔征求了赵元侃同意,就在王府靠山边的种满各色牡丹的大园子里摆上了几十桌。
众官员没有来过韩王府,四处环山,山清水秀,牡丹园的水,自山上流下,连湖也同样是山水。一见这阵势,大家也明白了皇帝赐予府邸,而韩王非要在城外建新的府邸原因。
王府人丁单薄,平日里最热闹的便是正妃和那一群莺歌宴宴的歌姬的院子,自潘挚病后,王府也变得冷冰冰。
丝竹的声音从牡丹园徐徐响起,潘挚所处的院子即便离牡丹园不算近,仍旧是在同一座王府,美妙的欢乐声还是传到了环玉院。
按礼节,正妃应当与王爷携手出现在正堂之上,两位妾室向正室行跪拜礼后,再给正妃敬茶,正妃饮过后,便是承认了你的身份,成为真正的自家人。
而潘挚要做的,就是在饮过这杯新妇的茶后,给二人训示,以表明她这个正室,接受你了。
可她偏不去。
即便这两人是她选来的,那又能如何。
铃兰端上来一碗热茶,坐到门框上,怔怔的看着牡丹园的方向。
潘挚明了她的心思,她曾经也是多么想要这样的婚礼,如果石敢能回来,现在他们的婚仪必然比这个更隆重。
潘美迫于无奈,答应了王侁的要求,将自己的手下爱将作为杨业副手一同付往雁门北川。
石敢死在了陈家谷口,至死都在护着杨业,连尸身都未曾找到,铃兰不哭不闹,在韩国公府找到石敢昔日的旧衣,为他立了个衣冠冢。
潘胡氏筹措了几年的计划,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铃兰的爱人也与她天人两隔,两人都是孤儿,相互依靠了这么些年,眼见就能修成正果,可她却在听闻消息后,为石敢立了衣冠冢,碑文下刻了“妻铃兰立”,然后回到王府,一切如旧。
与铃兰相处数年,面对着铃兰极为正常的反常,潘挚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她。
张旻再次来环玉院请王妃。
婢女在门内嚷了一句,“王妃病中须得休养,尔等莫要扰了王妃”就当做是打发了,连门都不曾开。
众官员欣赏园中风景,感叹幽静适合文雅之士居住之余,不禁四处探望。
王妃不曾来。
侧妃袁琼华和庶妃丁柔嘉一直坐在各自的院子里,等候着召唤。
连官员也等着,直到酒宴结束,仍等不到王妃前来。
赵元侃十分泰然,装作不知众人心意,借着这个机会探得各家心思。
皇子之中只有赵元份来喝这杯喜酒,侧妃庶妃虽有名位仍属于妾室,皇子们本可以不必参宴。
赵元份寻思着,自从自己开始参政后,与这位三嫂已经许久不曾见,加之知道她病了数月,一直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放一日假前来问候。
谁知这位三嫂不仅没来参礼,连自己的拜帖也被拒。
众人悻悻然离去。
当夜,赵元侃按着位份,歇在了侧妃袁琼华的画苑。
潘挚刚进门时,对诗文不甚通,那时韩王新府仍有许多屋苑不曾起名,在大事上,秦国夫人陈李氏和尤叔时常会向潘挚询问意见并由她做主,小事例如屋苑起名,文墨不通的潘挚也懒得理会。
赵元侃只将他和潘挚所住的院落取名为环玉院,寓意着玉在此处,其他的通通放在一旁,这一搁置就是数年。
尤叔为两位新来的姨准备住所时,询问了潘挚的意见。
潘挚这回没有回拒,一则不想让她们住的离自己太近,她并没有想要掩盖自己对她们不喜的事实,二则,虽然对她们不喜,也并不能完全表露,韩王府连个住处也未曾想过要安排的意思。
关于院子的名字,随她们吧,她们自己住的地方,还要旁人取名作甚。
袁琼华送来的名字是画,丁柔嘉送来的是余雁。
有人喜则有人忧,潘挚出于泄愤,将两人的屋院安排的极近,出门左拐走两步,就是丁柔嘉的余雁馆,门对着门,以后吵架都能方便些。
清儿忍不住问:“娘子怎知她们会吵起来,而不是合起伙来欺负娘子?”
潘挚本来在喝药,闻言,将嘴里的药吐了出来,惹得铃兰白目。
“娘子这不喝药的手段可愈发拙劣了。”
潘挚耸耸肩,“两人本就是一同进门的,要好些也是应当,难道就会因为住的远了就不算计我了吗?住近了反倒容易惹嫌。”
“娘子这是从何处学来的,似是有些道理。”清儿点点头。
潘挚不答,点了点清儿的鼻子吃笑。
铃兰却是知晓的,韩国公府人多,小妾自然多,人人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