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要下湖,万一她自己先回去了呢。”李平担心安全问题,“这样,老五,你和十一去她们宿舍问问,看回去了没有。我们在湖边等着,如果已经回去了就来通知我们。”
冯奇峰和胡鹏来到2号楼下,胡鹏在楼下喊尹甜:“尹甜,尹甜。”这会已经十一点了,很多宿舍都灭灯睡了。舍管出来撵他们。胡鹏只好打了个电话,“已经回来了,回来就好,跟她说,别乱想,有十一哥收拾这兔崽子。不早了,你们都早点睡吧。”
本来这两天冯奇峰还挺内疚的,觉得话说重了。但当何塞飞说漏嘴,他得知了那天晚上不过是个骗局的时候,他就完全怒了。他突然冲到燕之瑾跟前,劈头盖脸地砸下一句:“骗人很好玩吗?做人要诚实!你这个人连做人最基本的品质都没有。”燕之瑾茫然了。燕之瑾从那天开始就不再粘着冯奇峰了,她说小强也需要闭关休养生息一段时间,才能继续坚持战斗。“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骗你什么了?骗你色还是骗你钱了,你凭什么管我,我现在跟你没有瓜葛了。我累了,也厌烦了,我要冬眠了。你给我立刻消失!”燕之瑾右手一指。她想她找到他的软肋了。
冯奇峰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也许他太痛恨谎言,诚实是他的品质,他理所当然地要求她也要对他诚实,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当他如此要求燕之瑾的时候,在他心里她已经和别人不一样了。
自从燕之瑾不再烦冯奇峰,日子倒也过得轻松,转眼就大二上期了。
暑假里燕之瑾与刘文可见了面,她几乎完全当没有冯奇峰这个人一样,没有对刘文可透露半个字,她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是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信照收照写,电话粥照煲。刘文可隔三差五地就要给她寄东西来,小的手套零食,大的书籍甚至奶粉,都是用他的津贴买的。燕之瑾也照常收着,虽然不是心安理得,但是也享受着被人爱被人疼的幸福。“就这样吧,让我自私一下,让我霸占着他的爱,这样会比较有安全感。”她总是这样麻痹着自己。只是每次收到包裹的时候,都会被宿舍的人一顿鄙夷。特别是梁晓诗,总是又叹气又摇头。“阿瑾,要是哪次你和刘文可煲电话粥的时候我冲上去揭发你,你可不要怪我。”
没事的时候燕之瑾就上图书馆上网,那时候上网费一块五一小时,她有一个初中就申请的7位数的qq号,甚是得意。这天,有个叫“如影随形”的人头闪起:“死燕子。”燕之瑾激动了,自从上次在渡船上碰到李密,已经又四年没有见了。“菠萝蜜!”所有拼音有mi的水果都是李密的外号。就像所有带zi的死动物都是燕之瑾的外号一样。他们开心地聊天,聊每天放学走过的胡同,聊胡同尽头那棵大黄桷树,聊燕之瑾曾养过的那只蝙蝠,聊李密扁平的菜板头,一直聊了两个多小时。李密突然说,“燕子,你听这首歌。”他传过来一个语音文件,原来是周华健唱的《有没有一首歌会让你想起我》。
有没有那么一首歌
会让你轻轻跟着和
牵动我们共同过去
记忆从未沉默过
有没有那么一首歌
会让你心里记着我
让你欢喜也让你忧这么一个我
有没有那么一首歌
会让你轻轻跟着和
随着我们生命起伏
一起唱的主题歌
有没有那么一首歌
会让你突然想起我
让你欢喜也让你忧这么一个我
我现在唱的这首歌
若是让你想起了我
涌上来的若是寂寞
我不想知道为什么
就算日子匆匆过去我们曾一起走过
我现在唱的这首歌
就代表我对你诉说
就算日子匆匆过去我们曾走过
只见银幕上慢慢打出了这样一行字,“燕子,请让我爱你,好吗?”
李密和燕之瑾的父母是一个单位的,这种国营的企业在那个时代效益还不错。整个家属大院由暗红色砖墙砌成,统一5层楼,造得方方正正,一排一排沿着5度左右的山坡递进。c市是多山的丘陵地带,很难找到块平地。而燕之瑾的家就在那最高的山顶上。家属区内绿化很好,随处可见很高大的黄桷树,枝叶繁茂,宽大的绿叶从浅绿到深绿,每年都会来一个轮回。每天下课放学回家,总要经过那条又窄又长的巷子,那条巷子实际上是条缓坡上升的路,右边是一道围墙,围墙里面是厂区的一部分,左边则是半人高的石礅栏杆,而栏杆下面是十米多高的陡坡,下面杂草丛生,这是一条捷径。每次经过这里的时候,李密总是要站到那石礅栏杆上走,男生都是调皮的。他很喜欢看燕之瑾大呼小叫地喊他下来,“危险,蜜瓜,快下来!”伸出手就要拉他。这时李密就任她的白白柔柔的小手拉住他的手,故意小心翼翼走得很慢。
巷子的尽头是一个圆形的小平台,在这里就可以看见燕之瑾家的窗户了,平台上有一棵很大很老的黄桷树,估计有上百年历史了,起码要4个大人才能合抱住。粗壮的主干上有两根主要的分枝,枝叶遮天蔽日,像是一把巨大的伞撑在山顶上。每年的六七月份,大黄桷树就会开花,那花花瓣细长,乳白色,顶尖部透着一点粉红,细长的花瓣合在一起还是花蕾的时候,看起来很像子弹的形状。孩子们很爱爬上树去采,把那些花蕾采下来窝在衣服口袋里,等口渴了就剥进嘴里吃,酸酸甜甜的味道,有时还有点涩涩的,这就是青春的味道吧。这棵树是空心的,在它生长的历程中曾经被雷劈过,中间有个大凹洞,可以同时容纳5个小孩在上面。每次爬树,李密都会先爬上去,然后使劲把燕之瑾拽上来,两人骑在大树的两个主枝干上对望,边吃花瓣,边咂着嘴笑。
从一年级到六年级,除了周末,每天李密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比任何人都多,这任何人中包括老师,她的父母,她的朋友。从早晨八点钟在教室里看见他的菜板头,到晚上十点多他在她家做完作业后她送他下楼,除了上厕所,和一些户外活动,绝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在一起。那个满脸稚气的李密,她儿时的玩伴,他们熟悉得就像自己的左手和右手,这时,燕之瑾听着歌,潸然泪下,她的脑袋里面仿佛突然卡带了,来回地放着这一句:“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知道是如何结束了对话,在回宿舍的路上,燕之瑾碰到了好久不见的冯奇峰。冯奇峰何曾看到过如此挫败茫然无助的小燕子,眼睛肿得像核桃,不由好奇,上前去问“怎么哭成这个样子?”燕之瑾瞥了他一眼,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冯奇峰自讨无趣,转身就走,“我有男朋友了。以后都不会再烦你了。”冯奇峰心中一紧,脚下未停,匆匆离去。
冯奇峰彻底抓狂了。他满脑子都是那句话“我有男朋友了。以后都不会再烦你了。”以后,没有她烦他该会有多无聊,她再也不会对着他吼,或者对着他灿烂一笑。她再也不会在他打完篮球赛后递过来毛巾和矿泉水,还非要给他擦汗,更不会在球场边上上窜下跳地像只猴子一样给他当拉拉队。他已经彻底地失去她了,他现在无比懊恼。
两天后的下午,冯奇峰路过小树林的日冕塑像时,见到燕之瑾正和一个男生在说话,那个男生他从来没有见过,清瘦而挺拔,看不清楚长相。燕之瑾和他有说有笑,很开心的样子。这就是他口中的男朋友吧,冯奇峰心中想着,叹了口气。“燕子,听说你在追一个男的,搞得还挺轰轰烈烈的,有这回事吗?”王礼说。“嗯,对,是我们班班长,叫冯奇峰。”“哦,他呀,我认识的,篮球打得很好。我们班还和他们队打过比赛。怎么看上他了?”“一见钟情。”“哇,你太浪漫了哇!”
这段时间燕之瑾老往男生宿舍跑,和那些哥哥们聊天,打游戏,为了方便上楼不被舍管老头发现,她竟然还剪成了短发,当胡鹏弄回来一副麻将时,她就来得更勤了,燕之瑾从3岁就同奶奶出没过家乡那遍地都是的麻将馆,老头、花、风,数番各种打法都难不到她。那天晚上10点多了,她还留连在男生宿舍316,打得热火朝天。冯奇峰上完自习回来,走进乌烟瘴气的宿舍,好一会儿才看清楚燕之瑾坐在麻将桌前。他强压住即将爆发的小宇宙,走到桌前,说“老九,让我打几圈。燕之瑾,我陪你打四圈,如果我赢了,你就永远不许到我们宿舍来,如果我输了,我答应你一个条件。”“燕子来有什么不好的啊,我们又不会吃了她。”薛岗不太赞同。“好!”燕之瑾一拍板,把所有的筹码拿出来,重新进行了分配。这场麻将大赛立刻聚集了不少观众,隔壁宿舍的人也来了。“小样,我就不信我赢不了你。”燕之瑾愤愤地说。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李平作为冯奇峰的托儿,站在燕之瑾的后面,一会摸鼻子,一会揉眼睛,一会又摸耳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传递暗号,可谁也没有戳破,就在薛岗不满地准备抗议的时候,也被胡鹏不动声色地制止了。这场看似公平的1v1麻将赛变成了多v1,结果已然确定。四圈下来,燕之瑾一把都没有胡。她不免奇怪,手气这么背,真是天亡我也!愿赌服输,燕之瑾头也不回地走了。冯奇峰竟然追下楼,喊住她,说:“女生这么晚还呆在男生宿舍是不明智的。不要坏了你的清誉,让你男朋友难堪。”“谢谢你的好意。我以后不会来了。”
后来,燕之瑾果然再也没有来过他们宿舍,也有些刻意的不再出现在冯奇峰面前。不过冯奇峰仍然不断地听到传来关于她的消息。“燕子他们宿舍十一要去青海湖玩,叫我们宿舍都一起去。老五,你去吗?”李平问道。“如果大家都去我没有意见。”“那好,那我就报名了。”
冯奇峰其实是很盼望这样的集体旅行的,因为他几乎从来都没有旅行过。虽说浙江是富庶之乡,可他家却是穷得响叮当,父亲赌博不着家,一回家就和母亲争吵,母亲养猪种地维持着生计,冯奇峰的学费是贷款的,生活费使自己赚的,所以他很珍惜钱,从来不浪费,也看不得那些浪费的事,旅行对他来说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但他听说燕之瑾要去,也就答应了下来。燕之瑾家庭条件也不富裕,小女生又爱买衣服化妆品等等,钱也不多,好在她还带了一份家教,前段时间学校门口一家影楼搞平面模特征集大赛,之瑾得了第二名,又将获得的免费拍艺术照的名额低价转让给了邱师姐,小小发了笔财。